议政殿,因东陵历代皇帝提倡节俭,倒并非富丽堂皇,殿宇之间确是庄重巍峨,给人还没进就有威严之气扑面而来,不免让人心中胆颤,可偏偏有一红衣少年,神情淡然,不但没有丝毫畏惧,反而气定神闲的扫了一眼,便悠悠的扇着扇子走进去了。
凤倾羽慢悠悠的走进去,驾轻就熟的姿态仿佛他才是这的主人一般,抬眸懒懒的看了上方的皇帝一眼,笑道:“东陵事物繁忙,东陵皇还有心思给爷个公道,本公子当真是感动啊!”
不知有没有听懂他话内的讽刺,皇帝笑了一声:“羽少客气,羽少来我东陵,朕也要对羽少负责不是?”
凤倾羽似乎早料到他有此一说,和稀泥道:“东陵皇今日不像宴会那日,有几分当家做主的气势了。”这话,若旁人说当真是大不敬之词了,可偏偏是凤倾羽说的。
即便如此,帝王之威,又怎可轻易挑衅?皇帝面色有些发沉,的确,这些年南宫摄势头做大,这东陵却连个牵制他的人都没有,太子愚懦,目光短浅,小肚鸡肠。墨王温润,看似波澜不惊,却让人捉摸不透,他实在不想养虎为患,好在南宫摄这些年虽嚣张,却并未有真正的逾矩,几个皇子也没有能和南宫摄与之抗衡的,他虽有心,却无人可用。
如今被凤倾羽大刺刺的说出来,心中确是有些不爽,可他却没忘记今日的计划,看着凤倾羽含笑的面容道:“朕看羽少,越看越像昔日的一位故人。”
其实凤倾羽与她长得并不像,可如今看着他这副含笑的脸,他莫名的就与多年前的她联系起来,当年的她,笑的也是这般,美艳妖娆中却带着天真单纯,实在无法让人相信这两种极端会同时出现在一个人的身上,几乎让人,一见倾心。
皇帝心中一乱,连忙别开眼神,心下深吸一口气,却听凤倾羽笑道:“世上相似之人多了去了,这有何奇怪的?东陵皇不是要查刺客吗?这与爷东扯一句西扯一句,莫不是在敷衍爷?”
“怎会?”皇帝勉强笑道,“只是羽少被刺杀的事来的蹊跷,线索稀少,刺客无一活口,无人审问,需要些时间罢了,不如羽少先在皇宫留些时日,一有消息,朕也好及时通知羽少。”
现言凤倾羽杀人无一活口,查起来慢也是他自己导致的,再借此将他留在皇宫?唬谁呢?皇帝这招明显是障眼法,真的招应当在后头。
她可不认为皇帝有耐心再等上几日,眼下她刚来宁城,根基不稳,沐离又正好被抓,她又与南宫摄有了或多或少的过节,天时地利人和都有了,皇帝是闲的才会给他再多几日。
“既然如此,那爷就却之不恭了。”凤倾羽微微笑道。
“那羽少就……”
“不好了!不好了……”李公公急忙进来喊道:“皇上,淑妃刚才在门外求见皇上,因着羽少在里边儿就没进来,却不知怎么突然大叫一声晕倒了。”
“什么?”皇帝皱眉道,“还不快带路!”
眼下宫中最得宠的便数淑妃,皇帝此举倒也情有可原。
皇帝说着就要向外走,突然脚步一顿,转头对凤倾羽道:“听闻羽少医术高超,不知可否……”话没再说下去,凤倾羽却懂了。
“爷进东陵皇的后宫合适吗?”凤倾羽并未拒绝答应,只是反问道。
“羽少惊才艳绝,天下闻名,朕自然相信羽少。”皇帝郑重其事道。
凤倾羽被皇帝勾起了好奇心,她倒要看看,这东陵皇要干什么。
“那爷就叨扰了。”凤倾羽无所谓的笑道。
“去淑华宫。”皇帝急匆匆道,倒真像担忧不已,要迫不及待的去看淑妃的模样。
凤仪宫,此时却传出一声惊喜的娇俏女声,“母后,我听说羽少来了皇宫是不是!是不是!”南宫琴眼里闪着期待,急急的问道。
“唉,是,你这丫头平日没个正形,都多大了,还一副小孩子模样,快嫁人的年纪了,也不知收敛点儿。”皇后状似斥责实则宠溺道。
南宫琴却是难得的小脸一红,皆因她问起羽少,母后便提了嫁人,她便想起了那红衣潋滟的人,邪魅风流的笑,亦幻想自己一身嫁衣站在他身边的景象。
“只是,琴儿你当真想好了吗?揽医门羽少,身份尊贵自是不用说,他是各国都想拉拢的对象,否则你父皇当时再宫宴上也不会尽力撮合你与羽少,只是那日你也看见了,羽少对那个名叫芊芊的女子……而他的身份,注定他不可能只有你一个。”皇后说出近乎是泼冷水的话。
其实,皇后内心里是有些后悔的当日在太后寿宴上,她看出琴儿对羽少的情谊,出言提醒帮她。
可她了解自己的女儿,她当时看羽少的那种神情,与她当年初见皇帝的神情多么相似,而她也因为年少时的一见钟情,将自己的一生都算了进去,皇宫的勾心斗角,一日都未曾停歇过,后院女人的勾心斗角,又何曾比深宫好过?
羽少看向那个慕芊芊时的眼神,虽无爱意,却是宠溺的,而男人娶的又有几个是真正爱的?就是这份宠溺,想必也能让慕芊芊成为羽少枕边人。
而琴儿却不是慕芊芊的对手,慕芊芊一看便是个心思通透的,而琴儿自小被她惯着,也是因为当初生南宫琴时实在困难,她几乎是九死一生才生下来的,虽然南宫琴是个女孩,她却十分珍惜这个来之不易的孩子,所以她希望南宫琴嫁便要嫁个两情相悦,日后至少不会吃苦。
可她的女儿性子如何执拗,她最清楚,因为她亦是如此。
初见,便情根深种……
所以即便当时太后寿宴没有她提醒,琴儿也会自己想办法,倒不如让琴儿认为自己是支持她的,这样或许还能听的进去她的话。
其实当时羽少看琴儿的眼神她也看见了,并没有一丝爱慕,甚至是有些反感的,她并非不信日久生情,只是恰如羽少摄陵王之辈,一眼过去,不是她便不是她,再强求终是无用。
羽少,并非琴儿的良人。
“母后,儿臣一定会让他看到我,只看到我。”与皇后的忧心不同,南宫琴则是信心满满,她有自信,让羽少看见她的好,并且从此容不下别的女子!
什么慕芊芊,总有一天,她会让羽少不会再看她一眼!
皇后看透她的心思,皱眉道:“琴儿,羽少身边并非只有一个慕芊芊。”
“不管有谁,最后只会是我,母后,只要你支持儿臣,儿臣便不会输。”南宫琴面色坚定的对皇后说道。
皇后张了张口,却没再说什么。
身边的嬷嬷见气氛有些冷凝,开口笑道:“老奴看,公主今日改穿红衣,倒惊艳了眼呢!”
南宫琴平常喜穿的是鹅黄色的衣裙,因为鹅黄色更衬她的肤色,今日却一改往日穿了红衣,倒让人眼前一亮。
南宫琴低头娇笑道:“远比不上那人的千分之一。”
皇后终是柔和笑道:“我的琴儿这么美,羽少见了,必定看花了眼。”
“母后莫要打趣我了。”南宫琴的脸更是红了。
没注意到皇后眼中的深沉,她想起宴会上戚山的话,羽少和她有关系吗……
……
御花园内,一群人浩浩荡荡的便要去淑华宫,皇帝走在前面,凤倾羽摇着扇子慢悠悠的走在后面,还不忘对着宫女抛媚眼,修剪枝叶的宫女向着凤倾羽频频回头,脸红的脸红,偷瞄的偷瞄,周围气氛也因为这副景象,变得有些温熏。
皇帝身边的李公公也暗自流汗,这羽少也真是招惹人的主,这景象也真真是与当年那位有的一拼,抬头再看向凤倾羽又是一惊,难怪,那群丫头都被迷的五迷三道,这羽少,一身红衣潋滟,天生惑人的面,勾魂夺魄的眸,风流不羁的笑,却不含女气,一嗔一笑,自成风流,懒散摇着流云扇,通身气质好似天生尊贵的人儿,更别提那凤眸似乎还带有调戏意味的向别处轻轻一瞥,哪个女子能不红脸?
皇帝见此亦调笑道:“羽少是要将朕这宫中女子的魂都勾走啊!”
凤倾羽转过头,笑意依旧道:“这说明东陵美人眼光都比较好,才会沉醉于爷这样惊才艳绝的人!”话说的不卑不亢,没有一点心虚,可见这就是凤倾羽的心里话,而凤倾羽的心里也并没有认为自己哪里说错了,故而面色上也无丝毫不妥。
周围人却不由得嘴角抽了抽,羽少这话虽然好像没错,可为什么他们还是觉得这么不要脸呢?
对了,平常人被皇帝这么评价,怎么也会说些哪里哪里之类的客气自谦的话,谁像羽少就这么大刺刺的承认了。日后可不能随便夸羽少,你给他点颜色,他能给你,不,给他自己画一道彩虹!
皇帝闻言也是一愣,又笑道:“也是,羽少既然觉得我东陵美人眼光好,不如就在我东陵挑选挑选,看上谁,朕便亲自赐婚如何?”
周围人皆是一惊,皇上何时对羽少这么好了?虽说羽少是尊贵,可皇上这意思便是东陵女子随羽少挑,万一羽少挑了个心有所属的,不就成逼婚了吗?不得不说,这也太……
不过若得羽少青睐,怕是没有女子会拒绝的,这不,他们搁这儿瞎操心,瞧,他们东陵的女子不是已经先沦陷了吗?这旁边的女子们一听羽少有可能挑选东陵的女子为妻,都状似不经意的扶了扶头上的珠钗,理了理衣襟,眼含诱惑的看了看凤倾羽,又羞涩的低头……
搞得旁边的侍卫一个个心里留着止不住的面条泪,人世间最痛苦的莫过于他们在这呆了十多年都没找着媳妇儿,结果有的人一来却让女人扑着抢着给他当媳妇儿,这是怎样一种感觉呢?总觉得只有身边的人才能理解自己,每个人都不自觉的泪汪汪的看着身边同样泪汪汪的人,静穆几秒,然后……同时又转过头……
算了,他们对男人没兴趣……
“那先多谢东陵皇了,”凤倾羽笑道,“只是淑华宫还没到吗?”言外之意似乎在说皇帝刚才还在表现的十分担心淑妃情况,如今倒是操心起远在天边的他的婚事了。
皇帝却未发怒,许是和凤倾羽这种人打交道久了,依旧笑道:“有羽少在,朕相信淑妃不会有事。”
凤倾羽闲笑道:“东陵皇也很有眼光啊!”
“皇上,淑华宫到了。”李公公提醒道。
一个小宫女匆匆忙忙的走出来,脸上还挂着泪珠看见皇帝,连忙跪下哭道:“皇上,你快救救娘娘吧!娘娘醒来之后一直说胡话,怎么也劝不住,太医都没办法……”
皇帝眉心狠狠一跳,怒道:“太医都是干什么吃的!”匆匆进了淑华宫,脚刚迈进去,就听到一声尖叫:“我看见她了!我看见了!你们怎么不信我?为什么不相信我!”
皇帝眉头紧锁,太医们一见皇帝急忙跪下颤颤巍巍道:“微臣参见皇上。”
“淑妃情况如何?”皇帝沉声问道,言语间好像处于雷霆之怒的边缘。
“这……淑妃娘娘,脉象平和,并未有何不妥,但心情烦躁,想来……是这几日忧思过度,些许休息一段时间就能痊愈……”太医一边用衣袖擦汗,一边犹豫道。
“朕不是来听这些废话的!”皇帝怒喝道,“治不好淑妃,太医院所有人的乌纱帽也不用戴了!”
“皇上恕罪。”太医零零散散跪倒一片,旁边的宫人更是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生怕被皇帝迁怒。
气氛一时间冷僵起来。
“东陵皇何必着急,不是还有本公子吗?”一声自带笑意的声音传来。
宫人奴婢都倒吸了一口气,这是哪路人才,敢在这时候还笑得出来?一眼偷偷瞟去,却看见那笑的邪魅风流的红衣少年,澈黑的眼眸里,却好像望不到尽头,却也似乎不受周遭影响,依旧笑的肆意开怀。
风流笑意的声音却使气氛缓解了很多,皇帝好像看到希望般的转头道:“对,对,还有羽少,若羽少治好淑妃,朕定感激不尽,等淑妃好起来……”皇帝语气微微一顿,像是自言自语继续道,“朕定会照顾好,不会让她出事。”
周围人只当皇帝宠爱淑妃,都一脸羡慕的看向里屋,能让皇帝说出这誓言般的话,这淑妃娘娘也当真是好福气!
凤倾羽唇角微勾,看似微微一顿,却不知最后一句的“她”却已换成了沐离,微微笑道:“东陵皇与淑妃当真是情真意切啊!不像爷身边的美人,虽说美是美,可脾气差,一言不合就要打架,发起狠来,连爷都惧她三分。”风流笑意中带着残戾无情。
这话便是告诉皇帝沐离不是他刑部就能扣押的人,而她凤倾羽也不是他东陵皇能随便拿捏的人,眼下不过是她在东陵根基未稳,可不代表皇帝能拿沐离的安危来威胁她。
皇帝眼眸微微一沉,凤倾羽当真不是什么好惹的人,就如他即便知道凤倾羽来东陵动机不纯,却也只能放任,怪只怪揽医门实在太过强大。
毫不夸张的说,揽医门虽叫揽医门,但揽医门人遍布天下,组织内能人异士,无人知其数,且现任少主凤倾羽惊才艳绝,不仅早已修得揽医门秘法大成,更将揽医门上下体制进行惊人改革,若之前的揽医门还有迹可循,如今要想寻找些蛛丝马迹便是难上加难了。
揽医门早已超出一个门派,若不是无领土百姓,揽医门即便说一个国家也不为过!揽医门总部更是无人得知,简直就是隐藏在黑夜中的爪牙,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出手,所以六国对揽医门有招揽之心,亦有将其摧毁之意,可惜实在找不出揽医门总部根系,又不敢轻举妄动,毕竟谁也不愿做出头鸟,焉知招惹揽医门后,其他五国会不会落井下石的来分一杯羹?
故而,这么多年揽医门势力早已令人着摸不透,这才更为可怕。
皇帝叹了口气,若不是因为云儿,他也当真不会招惹凤倾羽,现在他自己都有些怀疑,他是不是弄错了,羽少怎么可能是他的儿子?
没等皇帝说什么,尖细声音响起:“墨王殿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