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袭月色醉人般颜色的身影缓步走来,清雅如墨,芝兰玉树。
近时再细细一看,温和面容竟极尽风华,墨眸好似清冷月光下缓缓流下的泉水,空明清澈,不染凡尘。
周围的景色似乎都变得雅致干净,漆黑如墨的发披于身后,好似在白纸上划下浓墨一笔,如月下仙人般的清冷透澈的眸中,透露着些许的温润,淡笑般的闲雅。
素白修长的手半掩于宽大的袖袍之间,衣摆干净如洗,没有繁杂的花纹,没有昂贵的玉佩装饰,却仿佛谪仙般踏月而来,清风霁月。
唇角微勾,恰到好处的完美。
思及之间,南宫墨已走进大殿,行如流水的朝皇帝行礼浅笑道:“父皇。”
“你来做什么?”皇帝皱眉道,显然不喜他为何现在来这里。
“儿臣刚刚正好在书院与徐夫子下棋,听闻淑妃娘娘病了,就正好来看看。”南宫墨毫不在意皇帝不喜的态度,依旧有礼笑道。
墨王生母早逝,自小就被养在淑妃名下,来看淑妃倒也情有可原。
皇帝依旧皱眉道:“身为皇子,每日不要太过闲散。”
这话便是诚心找茬了,可找茬儿的是皇帝除了受着还能怎样?
众人都怜悯的看着南宫墨,皇上明明那么宠淑妃娘娘,怎么对墨王殿下不能爱屋及乌呢?
“是。”南宫墨没有丝毫被皇帝为难的难堪,依旧极有风度的没有忘记来此的目的,“不知道淑妃娘娘可还好?”
“情况不太好。”皇帝也不再为难他,沉声说道,又转头对凤倾羽,“还请羽少尽力一试。”
“走吧。”凤倾羽向殿内偏了偏头笑道,耽误了这么久,这淑妃也是厉害啊!哭了这么久也没晕过去。
“辛苦羽少了。”皇帝对羽少点头道。
一行人走入内殿,却见淑妃珠钗凌乱,花容失色,满脸泪痕,嘴里念念有词道:“我看见了……看见了……”
当看见皇帝一行人时,泪流的更凶了,淑妃猛地向皇帝扑去,喊道:“皇上!皇上!我看见……我看见云儿了!我看见云儿了……”
在场的宫里的老人心下一震,自从十几年前,云贵妃去了之后,再没人敢提过,淑妃竟明目张胆的提起,还说看见了?这莫不是中邪了?
皇帝眼睛皱眉,抓住淑妃乱舞的胳膊,道:“淑妃你冷静点!”
凤倾羽在一旁冷静的看戏,突然偏头看了看旁边同样冷静的南宫墨,漫不经心笑了笑,密室传音道:“墨王刚刚还说来看淑妃,如今不上前关心关心淑妃,反倒在这里看戏?”
南宫墨温和笑了笑,同样密室传音道:“墨刚刚是说来看淑妃娘娘,此时不是看到了吗?羽少可觉得有何不对?”
凤倾羽微微惊诧的看了一眼南宫墨,这文字游戏不是她对南宫摄玩过的吗?
“羽少费心思来东陵,搅乱时局,却未向任何一方靠拢,太后寿宴却若有似无的针对摄陵王,而羽少对上摄陵王,无非是意在东陵,此时又出现在皇宫,羽少的目的很明显在东陵皇宫。”南宫墨面色沉静,微微垂眸,使人不由得放下心防。
“这些不止墨王一人可以想到。”凤倾羽笑容不变,依旧懒散摇着扇子看着前面的一场闹剧。
“可想到这些的人,有哪个会帮羽少?”温和平静的声音如潺潺泉水般清冷明澈。
凤倾羽眼神顿时凌厉,这意思是他要和她合作?这倒真让她惊诧了,她有自信南宫墨没猜到她的目的,那又为什么要帮她?他身为东陵皇子,就不怕她对东陵有什么不利?还是他只是在故弄玄虚?
凤倾羽看向他,南宫墨依旧清雅如墨,风华不减。
“羽少,快来看看淑妃。”皇帝着急的声音响起。
凤倾羽不耐烦的翻了翻白眼,一旁的南宫墨不由得笑意加深的些许,眸中似乎聚了些柔和。
走上前去,懒散的站在淑妃面前,刚想抬手给她把脉,淑妃被皇帝拥在怀里,泪眼涟涟的抬头看去,看见凤倾羽先是一愣,指着凤倾羽断断续续道:“你……你是……”而后又好像心口绞痛一般,捂着心口不停地咳了起来。
“太医!太医!来看看淑妃!”皇上急忙大叫道。
凤倾羽有些嘲讽的勾了勾唇角,说她医术高超,却舍近求远让太医来看淑妃“晕倒”,这到底是看她脾气好呢?还是脾气好呢?
眼见淑妃“悠悠转醒”,面容憔悴,虚弱道:“皇上……”
皇帝面含焦虑,担忧道:“淑妃,你刚刚到底怎么了?”
淑妃没有急着回答皇上的问题,只是转头像是着急的在找什么人,目光定在凤倾羽的脸上,眯着眼细细打量着,好像能看出朵花来。
“怎么?淑妃娘娘觉得爷太过俊美,想着深深刻印在脑海里,终生不忘?”凤倾羽不正经笑道。
周围人吓得一阵咳嗽,皇帝的女人也敢调戏?皇帝脸一黑,沉的如同墨汁一般,淑妃也是一噎,又马上恢复过来,看见凤倾羽腰间的血红玉佩,眼神一亮,直指着血红玉佩大叫道:“皇上!皇子!他是皇子!他是云儿的儿子!云儿的儿子!”
一句话,如平地惊雷般响起。
皇帝脸色一变,紧紧皱起眉头,李公公赶紧走上前去,对四周挥挥手,宫女太监都慌忙低头告退,李公公也识时务的退了下去。
连南宫墨都是微微皱了皱眉,显然事情也出乎了他的意料。
凤倾羽此时脸上依旧笑着,眼里却有着明显的寒意,笑的冷魅道:“东陵皇可否给爷解释解释?”
皇帝脸色也有些难看,皱眉道:“墨王,你先退下。”
南宫墨垂下眼眸,拱手道:“儿臣告退。”
凤倾羽找了个椅子坐下,伸了伸懒腰,翘着二郎腿,握着手中的流云扇,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手掌,忽的冷笑道:“东陵皇,演的一出好戏啊!”
皇帝脸色发沉道:“羽少,朕对此事毫不知情,朕乃一国之君,不至于用这种手段来拉拢羽少!”
凤倾羽嗤笑一声,转而看向淑妃,语气微微发寒:“那不如淑妃娘娘解释一下?”
淑妃被他看的莫名一颤……
……
“凤倾羽,你怎么还不来啊!”沐离气呼呼的双手交叉垫着脑袋躺在稻草堆上,翘着二郎腿,心中大叫道。
看着沐离双目无神的望着屋顶,周治机灵的眼球一转,走到沐离身边坐下笑道:“老大,你在想谁啊?”
沐离翻了翻白眼,没好气道:“想?我是在腹诽!”
周治嘻嘻一笑道:“老大,你想……”看到沐离警告的目光,又赶紧改口道,“腹诽的是男的女的?”
“男的。”
“诶······那老大你不会是有心上人了吧?”周治一脸好似……看好戏又好像……猥琐······不,是八卦!
“胡说!老娘怎么可能喜欢上那家伙!”沐离眼瞪得有碗口大小,冲着周治咆哮道。
“老大,冷静······冷静······”周治艰难地抹了一把脸上的唾沫星子,老大开不起玩笑啊!
“下次再胡说,你看姐还带不带你出去!”沐离冷哼一声道,之前淡漠无尘的气质都被扔到天边。
“嘿嘿嘿,这不是为老大的终生幸福着想嘛·······”周治谄媚笑道,还算俊秀的面容生生让他笑出小人的气场,其实他还真没指望沐离能带他出去,毕竟这是大牢,如果沐离能出去又怎会被抓进来呢?毕竟有谁会故意进这种地方!但闲来无事,有个人来说说话也是好的,“那老大你说的那个人和来救我们的是一个人吗?”
“哼!他能来救我们是他的福气!如果不来救,老娘越狱后,再找他去算账!”沐离伸出手成掐脖子的样子狠狠的瞪着屋顶,把它想象着某人含笑的面容。
周治一脸揶揄的表情道:“可老大看起来却好像是在担心那个人的样子……”
沐离顿时有些安静,的确,她说这么多话,也不过是想转移注意力,不然心里还是在担心凤倾羽的毒。
“老大,小的说错什么了吗?”见沐离突然沉默了,周治小心翼翼的靠过去问道。
“嗯?”沐离蓦然回过神,见周治的脸近在咫尺,习惯性的一拳头朝周治门面上招呼过去,周治捂着鼻子“哎呦”一声蹲下去,埋怨道:“老大,你这打得也太重了吧!打破相了怎么办啊……”
沐离不耐烦的瞪了周治一眼道,“闭嘴!你……你个大男人怎么跟长舌妇一样!谁担心那个混蛋,谁出事儿那狐狸也不会!”
“是吗?沐沐,你不诚实哦!”一道笑声不知从哪里传来。
沐离偏头一看,牢狱中包括周治都已经昏迷熟睡了,抬眼朝着虚空道:“别装神弄鬼的,凤倾羽那边什么情况儿?”
“哎呦,嘴里说着不担心少主,这才见面就问少主怎样了,口是心非!”一道绿色身影翩然而下,正是花岚。
“篮子,你再唬弄我,后果你知道。”沐离瞥了一眼花岚,淡漠道。
“说几遍才能改,谁允许你们一人给小爷起个外号,篮子这是人名吗?你就不能取个好听……”花岚突然闭嘴,本来还想多扯几句,可他看见沐离“不经意”拿出来的银针了,识趣的“嘿嘿”一笑道,“少主没事,只是让我转告给你,先在牢里呆着,等他来救你。”
“等他来救?等他来黄花菜都凉了!”沐离突然怒道。
似乎早料到沐离听完会这样,花岚脸色未变,稚嫩的小脸依旧笑道:“少主让我深情地转达你,小离儿这么着急出来,是不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过度思念爷的缘故呢?”将凤倾羽的语气神态模仿的有模有样的。
花岚心下暗笑,少主真是蛇打七寸,沐沐听了这话不恼才怪。
“去你的过度思念!这货还要不要脸了!”一声怒吼如约而至的响起。
“少主还说,”花岚适当的又加一猛料,“如果小离儿说一声,她非常极度特别想念爷,就救她出来吧……提醒一下,少主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好像宽恕的样子,神情气定神闲……”作为尽职尽责的传话者,花岚表现了出完全专业的样子。
“够了!”沐离咬牙切齿道,瞪着花岚的眼神,恨不得把他当某人爆揍一顿,一字一句的还回去,“回去告诉那混蛋,他要不‘正大光明’的走进来,‘风风光光’的接姑奶奶出去,姑奶奶这辈子就住这儿了!”
特别加重了“正大光明”和“风风光光”,意思是凤倾羽让她等,好,她等!但他要是和花岚一样来这,她还不跟他走了!
花岚一愣,眼睛眨了眨,突然笑的前仰后合,上气不接下气道:“沐沐,你………少……少主……哈哈哈……”
沐离看他突然抽疯似的,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又看他笑的连说话都说不清,皱眉恶狠狠道:“花篮子,你再笑,信不信我让你下一秒变哑巴!”
“好好好,我不笑了,我不笑了,”花岚可不敢小看怪医的医术,清咳一声又忍不住勾起唇角道:“我走之前少主提醒我最后告诉你,他一定正大光明的来接你出去,以此抚慰你不能马上见到他的受伤的心灵,让你不要害怕,不要伤心,不要太想他……”
“滚……”沐离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道。
花岚也不生气,反正沐离现在想揍的又不是他,不过未免她将怒气再转移到无辜的还正好在她面前的他身上,他果断还是先走吧!
走之前还不忘对沐离摆摆手道:“沐沐,保重哦!”说完,立即闪的没影儿了,单靠武功,他还是不怕沐沐的,但人家一身毒药,他可惹不起……
剩下沐离黑着脸站在原地……
淑华宫
“血红玉佩……认主……”凤倾羽把玩着手中的扇子,缓缓道。
抬眼看了看淑妃,突然冷笑一声:“爷凭什么信你?”
淑妃好像突然来了勇气一般叫道:“羽少如果不相信,试一试不就知道了!我绝不会认错的!这玉佩云儿给我看过,我绝不会认错!”
皇帝皱眉道:“淑妃!不得无礼!”眉宇神色间却没有责怪的样子。
淑妃原本苍白的脸色显得更加楚楚可怜,朝着皇帝泣不成声道:“皇上,臣妾没有说谎,臣妾真的见过那个血红玉佩!臣妾和云儿情同姐妹,怎么可能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呢?云儿在天有灵,又怎会不希望皇上和儿子父子团聚呢?今日臣妾还看见……看见云儿就站在御书房门口,一定……一定是知道自己的儿子来了,想要告诉臣妾,让臣妾帮她让皇上父子团聚……对!一定是这样……”说到后面,已经有些癫狂的味道了。
凤倾羽正要说什么,淑妃却像是过度激动一样华丽丽的晕了过去,当真是及时啊……
皇帝为难道:“羽少,这……”
凤倾羽心下冷笑,这出演的,可真好!故意在那么多人面前说出她的身份,这殿里不下十多人都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其中还包括那个深藏不露的墨王,就算不确定,一传十十传百,谣言指不定传成什么样,她现在要是不试,便是心虚,试了,那……
凤倾羽抬眼对上皇帝的视线,突然轻笑一声,笑道:“东陵皇当真认为你是爷的……父皇?”
皇帝听到“父皇”这个词,心不由得一颤,如果羽少真是他儿子,如果这声父皇真真正正属于他,而他今天是不是算计了他和云儿的孩子?
皇帝闭了闭眼,睁眼时,眼中一片清明,道:“此事朕也觉得甚是奇怪,可如今羽少身上的血红玉佩却是不争事实,如果羽少真的不是此物的主人,那又可否告知此物又如何到了羽少手中?”
凤倾羽将他刚才的神色一览无余,就凭借一个血红玉佩,对一个还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孩子的人生出些许愧疚,说实话,对于帝王来说,也当真是算用情至深了。
凤倾羽无声的笑了笑,看向皇帝怀中的淑妃,道:“还请东陵皇随本公子去个地方吧!”显然看出了淑妃装晕的事实。
皇帝也不尴尬,毕竟他知道以凤倾羽的眼光,看出淑妃的技俩,而他所做的目的,不过就是想要顺理成章的说出血红玉佩的事。
凤倾羽懒散的走在前面,摇着扇子笑道:“东陵皇宫果然挺漂亮,”
皇帝亦是心领神会笑道:“羽少”
云游殿
不同于议政殿的巍峨庄重,也不是淑华宫的奢靡华贵,而是一种随意潇洒,无拘无束似的风格,与规矩繁杂,一板一眼的皇宫格格不入。
皇帝看见云游殿三个大字时,心下一震,他有多少年没来这里了?自从她走后,他在此处大醉十日之后,这里他没再让任何人踏足,为的就是告诉自己她还在,只是在跟他闹别扭,所以不见他……
看着凤倾羽驾轻就熟的好像自己家一样的走进去,皇帝心下一紧,也跟着走了进去。
殿内各处早已蒙上了一层灰尘,也看不出往日的样子了,可不知怎么皇帝的眼里蒙上了层泪光,想到凤倾羽在场,又不着痕迹的擦去,道:“羽少怎知这个地方?”
凤倾羽拿出扇子摇了摇,笑而不语。
皇帝被他探究的目光看的不自在,开口刚要说什么,凤倾羽轻笑一声:
“父皇,你这绕的弯子真大啊!儿臣都忍不住要佩服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