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云雁门郡,日暮风沙里。
千骑黑貂裘,皆称羽林子。
——李颀《塞下曲》
用膳完毕,女皇说要回去休憩一下,命诸人先行散去,一会儿在羽林军千骑的演武场集合。尉迟瑛随着处月姐妹向洛神宫走去,一路上全是洛神宫女子。尉迟瑛长得英武非凡,颇受诸女欢迎,处月姐妹和尉迟瑛被众女子将他围住问东问西,身旁全是花粉气息,尉迟哪见过这种阵仗,不免有些紧张。
秦采月笑道:“尉迟哥哥,你昨天救人的时候英武果断,你又打过仗,冲锋陷阵的,怎么现在反而像只小羊一般唯唯诺诺。”
尉迟瑛苦笑道:“我现在就身陷敌阵,被你们重重包围,逃都没地方逃,能不紧张?”
夏处月笑道:“怎么能说是身陷敌阵呢?明明是蜂入花丛。”
尉迟瑛道:“不是羊入虎口就好。”众女闻听大笑。
夏浓阁的柳依依笑道:“我昨日说过,你们姐妹把尉迟公子送来是抢了我的生意,刚才女皇果然看上尉迟少侠了吧?”
尉迟瑛大惊:“哪有此事?”
夏依依笑道:“皇上不是问你要不要到奉宸府做个都尉?你可知奉宸府是来做什么用的?奉宸府就是皇上的后宫,里面有众多的美少男,我们夏浓阁选出来的美少男可都进了奉宸府,成了奉宸府内供奉。”
尉迟瑛一听,吓得面如土色,嘴里喃喃道:“都尉难道不是护卫皇上的吗?还好我拒绝了,要是答应了就说不清道不明了,我怕是只能自杀以证清白。”
夏依依道:“奉宸府内供奉就是男宠,都尉虽不是男宠,但让你到奉宸府,总有那么点意思,不然怎么不让你去做羽林卫,而是到奉宸府做都尉?谁让你武艺又好,长得又俊,连皇上都看上你了,所以拿话试试你的意思,皇上哪里知道,处月姐妹已经捷足先登了。”
夏处月顿时红了脸,急的说不出话来,秦采月骂道:“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夏依依直勾勾的看着尉迟瑛,一副要把他吃掉的样子,嗲声嗲气的说道:“你们姐妹既然没这个心,就让给我呗,尉迟少侠就别回他们回春阁了,她们那里都是药草,味道怪怪的,不如同我一起到夏浓阁里坐坐,保证比她们那里好玩多了。”
尉迟瑛听闻惊得冷汗直流,连连摆手,道:“我这哪里是来领赏的,分明是来闯龙潭虎穴来了。”众女大笑。
尉迟瑛和处月姐妹回到回春阁,处月姐妹知道他一会儿要比武,便给他整理出个房间让他好好休息。过了差不多半个时辰,女皇差人来叫她们,领她们到千骑的演武场。
女皇已经在演武场的看台上就坐,她身穿兖袍,身旁旌旗招展,羽林卫甲胄鲜亮、军容整肃,女侍卫也是英姿勃发,巾帼不让须眉。
宫女把三人领到御前,三人参见完毕,女皇看着眼前这个风神超迈的少年,突然觉得有种异样的感觉。之前在仙居殿内召见尉迟瑛时,因为殿内不够明亮,距离又比较远,女皇看的没有那么仔细。如今在这看台上,看的真真切切,真真是纤毫毕现,女皇又将这英武少年大量了一番,忽然觉得这尉迟瑛似乎以前在哪里见过。但仔细回忆了一番,又觉得不对,于阗国的人她见得很少,若是以前见过不可能没有印象。
女皇心中狐疑,便问尉迟瑛:“今日之前,你可曾见过朕吗?”
尉迟瑛听女皇突发此问,颇为不解,他回想了一下,回道:“今日之前,未曾瞻仰过天颜。”
女皇又仔仔细细的看了尉迟瑛一遍,像是要看穿他一般,盯着他的眼睛道:“你再仔细想想,朕怎么觉得以前见过你。”
尉迟瑛心中一惊,皱着眉头仔细回忆了一番,说道:“回陛下,于阗国的贡品都是军队护送的,尉迟瑛并不参与,所以不曾有瞻仰天颜的机会。”
女皇心中疑虑并未打消,转头问身边的一个女官:“婉儿,你素来过目不忘,你帮朕想想,朕以前有没有召见过他。”
上官婉儿在旁边已经冷眼看了半天,她仔仔细细的打量着尉迟瑛,心中也有些疑惑,她心想:“怪不得女皇怀疑,这个人长得和女皇登基过程中遇到的最强挑战者——扬州叛乱的祸首徐敬业有些相像,徐敬业当年的叛乱可是让女皇花费了大量心思的,女皇曾经为了平定那场叛乱夜不能寐,所以十几年过去了,女皇还记得那张脸。不过时过境迁,女皇年迈,很多东西不再像以前一样记得那么清楚,所以女皇才会询问自己。扬州叛乱已经结束了,徐敬业及其后人已经全部被杀都是既定的事实,当年平叛的奏折中并未提及有徐敬业的后人逃脱。如果这个事儿被翻腾出来,朝堂上必将会引发一片血雨腥风,这个少年也必将因为女皇的怀疑而死于非命,而这一切都完全没有必要,我不能因为一个少年长得像徐敬业而引发一场杀戮。”
上官婉儿心中计议已定,向女皇回禀:“陛下,臣仔细回忆了一番,这个少年陛下以前未曾召见过。于阗向陛下进贡事宜向来都是由鸿胪寺掌管,陛下若还有疑虑,可以召来鸿胪寺的官员查问。”
女皇听完上官婉儿的回话,说道:“你的记性最好,朕信你,想来是朕年纪大了,记错了。罢了罢了,还是赶紧比赛,看热闹吧。”见女皇不再追问,尉迟瑛心里的一块儿石头终于落下,处月姐妹也长舒了一口气。
女皇对尉迟瑛说:“千骑的将士知道你名气很大,也想一睹你的风采。他们个个都是神射手,想和你比射箭术,有没有问题?”
尉迟瑛问道:“皇上,和千骑比射箭术就没点彩头?”
女皇笑道:“不愧是天天跟着商队的人,还跟朕讨价还价。彩头没有,不过朕要是看的开心,说不定会赏赐点什么。”
尉迟瑛问女皇和千骑怎么比,女皇指着身边的一名武官说:“你问他吧?他是右羽林将军李多祚,你和千骑的比拼由他来安排。”
尉迟瑛向李多祚施过礼后问道:“不知将军作何安排?”
李多祚说:“千骑的弟兄们想和你比试比试射术,为免说我们仗着人多势众欺负你,我们派千骑最后一名和你比试,如何?”
尉迟瑛说:“在千骑面前我也不敢托大,听说千骑建制始于唐太宗时期的百骑,我想和百骑的最后一名比试比试,看看自己有没有资格进入百骑,如何?”
李多祚说:“百骑在千骑中的地位崇高,第一百名和第一千名的射术的差别,可谓天壤之别,我们在选人时,进入第一千名只需要射中静止的靶标就可,而进入第一百名则需要更高的射术,百骑射击时靶标的距离远远超过常人的射击范围,即使射术精湛,如果臂力不够也必输,你当真要挑战?”
尉迟瑛说:“我从小虽然苦练的是剑法,但我们于阗人从小就练骑射,不妨一试。”
李多祚一示意上来一名军官,然后对尉迟瑛说:“这是我百骑的最后一名,叫陈玄礼,你们就比千骑考核进入百骑的项目,叫做脱笼之鸟。笼中飞鸟,一旦放出,必将夺命而逃,千骑的规矩是飞出百米之后才能射箭,后射中者胜,因为飞的越远越难射中。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依然可以和我们千骑射术的最后一名比试。”
尉迟瑛笑笑:“君子一言快马一鞭,不过射杀飞鸟不违反禁屠令么?”
李多祚说:“皇上特别恩准的,这项目一年也来不了几回,再说这鸟也不一定能射中。”
尉迟瑛对陈玄礼说:“走吧老兄,咱俩比试比试。”
女皇看着尉迟瑛的背影,只见秋日下的他身姿挺拔,步履矫健,一副朝气蓬勃的样子,心中感慨不已。
尉迟瑛和陈玄礼来到靶场上,千骑的将士们在一旁围观,在一旁大喊:“陈哥,给这位小兄弟上一课”,“别让小兄弟输的太惨,多少给留点脸面,小兄弟以后还有行走江湖呢,哈哈”,热闹非凡。
尉迟瑛先去选了把顺手的弓箭,选的是一把硬弓,他拿着弓箭对着远处的标靶连射了几箭,把把中靶心,围观的将士忍不住喝彩。
尉迟瑛准备活动做完后,对陈玄礼说:“老哥,准备怎样了,咱们开始吧?”
陈玄礼点点头说:“开始吧”。
只见有个军官一声令下,两名官军将两个鸟笼同时打开,两只山雀已经被关了很久,见有机会重获自由,疾驰而去,瞬间就变成了天空中的两个小点,若不及时出手,怕是要逃之夭夭了。
尉迟瑛和陈玄礼几乎同时出手,只听“咻咻”两声两支箭发出,极远处,两只山雀几乎同时落地。
陈玄礼对尉迟瑛说:“虽然两鸟都中,但你的箭是后发的,应该是你赢了。”
尉迟瑛见陈玄礼如此谦虚,也急忙谦让道:“哥哥谦虚了,明明是哥哥后发的,小弟愿意认输。”
远处的官兵回来,说两只山雀几乎同时落地,难分伯仲,最好再比一把。
尉迟瑛知道两人箭术在伯仲之间,不愿意再比,两人回到女皇近前,尉迟瑛说:“皇上崇尚佛法,禁杀生,今天已经射杀两只山雀,我愿意服输,不愿再比了”。
女皇说:“难得你有如此仁心,既然官兵说你两箭术难分伯仲,朕就判为平局。”
李多祚说:“官兵们总想分出个高下,千骑愿意再出一人,和尉迟少侠比试?”指着身旁一名少年,说:“此乃名门之后,名帅薛仁贵的孙子薛畅,他有意和尉迟少侠再比一场!”
尉迟瑛自见到女皇之后,遵照师父的嘱托事事小心,女皇刚才的盘问让他心存疑虑,他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对薛畅说:“薛帅是我最敬仰的人,不敢在薛家人面前献丑,况且听说薛家后人中,薛畅薛嵩最得薛家箭法真传,我愿意认输。”
那薛畅原本已经披挂整齐,弓矢齐备,本指着自己祖传的箭术,胜了江湖中大名鼎鼎的“雪影”,结果尉迟瑛这么捧自己的祖父,反而一下子不知如何是好。
尉迟瑛对薛畅说:“昨日我胜过那突厥人后,见过你的哥哥薛徽,果然都是将门虎子。听说你祖父薛元帅曾经在御前使硬弓,一箭射穿五层铠甲,不知你能射穿几层?”
薛畅说:“勉强三层而已,家父说我箭术虽然精准,但力气仍然不足,是以不让我上战场,让我现在千骑历练历练,天天在神都没仗打,我很羡慕你跟着唐休璟将军能临阵杀敌。”
尉迟瑛说:“我也是为了保卫家乡,不得不出战。希望有朝一日能与薛兄在战场上并肩作战,戮力杀敌,咱们到那时比比谁杀的敌人多,如何?”
薛畅说:“那再好不过了”。
女皇听了二人对话,喜道:“你们的这番话甚得朕心,尉迟瑛,接下来不管今天你和洛神宫的比试结果如何,朕都准你入武英馆阅书五日。”
尉迟瑛一听大喜,对女皇说:“皇上,有了这五日我已经很满足了,我不和洛神宫比了,不要那十五日的奖赏了,如何?”
女皇笑着说:“见好就收,不轻易冒险,你这商人本性又显现出来了。不过,你就这点出息?比还是要比的,朕都坐在这里了,你以为你跑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