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铁匠见他不悦,听了小玉的话,陪笑道:“原来是解元公…………咦?解元?公子是宁解元?”
宁某人并不知道他昨日告病,未能参加鹿鸣宴,被有心人添油加醋地说是狂妄自大,目无长上。传得沸沸扬扬的,连东西两市都知晓了,事态影响有些不好。
“正是。”某人沾沾自喜,想不到我才名远播,连铁匠都知晓老子的名号。好小玉,回家慢慢疼惜你。
在“解元公”功名的加持之下,欧铁匠笑容盛开,道:“这炒钢之法早已失传,小人却不知道解元公知晓,言语多有唐突,恕罪则个。”
“本来宁某是不知晓的,却是不久前一位奇人传授。宁某也只知方法,未能亲身实践。”
“哦~原来如此。”欧铁匠恍然大悟,我就说这宁解元怎会懂得铁匠这种粗鄙的事情,读书人不是只读圣贤书么。其中缘由原来是这样,也只有这样才合理。
宁昱问道:“欧大师冶炼时用的木炭还是煤炭?”
“煤炭?解元公说的可是石炭,又叫黑石。木炭火力不够,用得少,大多用石炭烧制后的炭精。”
有煤和焦炭效果就更好了……“嗯,就是黑石炭精。这炒钢之法分几种,去拿纸笔来,我教你第一种最简单的,你自去实践了之后才知道是真是假。”
欧铁匠的脸笑得像一朵花儿似的,忙让弟子跑去拿了笔墨纸砚来。他虽是铁匠,但也有技艺要改进时需要记录,店铺中往来顾客也要记帐,所以识得些字,文房四宝自是齐备。
“筑炉于地面以下,状如缶形或直筒,炉口与地面平直。冶炼时先放木炭或煤炭,后放生铁。生铁需击碎后盖以煤末。点火、送风、封闭炉口。生铁几近熔化之时,启开炉口,用铁棍或木棍不断地搅动铁水,使其中碳分不断降低,铁水粘结之后夹出锤击塑形,借以排除夹杂……便是炒钢之法……此法谓之单室炒炼。”
不得不说,之前的书生既然能够凭实力考中解元,文章精通,书法功底也是一流的,笔力特别深厚。他前世自小开始每天练习毛笔字,父母死后才练习少了些,所以功底也还行。而且后世宁昱练习的时候可不是师从一家,二王的楷书隶书,颜筋柳骨,欧体,赵孟頫的小楷,董其昌的集古法大成等等,他都曾临摹学习过。
笔力有坚实的基础,又对书法大家的字形特点和间架结构异常了解,写出字来也是非常好看。眼前这幅字,便是用欧体书写,自己越看越满意,比起后世一些欺世盗名,写字如同鬼画符还自称大师的家伙,实在强得太多,唯一差就是时间磨合,才能融会贯通,直至书法大成。
“解元公写得一手好字啊!小人虽仅是粗通文墨,也看出这字不凡。小人这便按此法试上一试。”
欧铁匠是冶金方面的专业人士,自然看出这炒钢方法并不是胡吹,心中实在感激宁昱。原来他一进店门便找自己,是想告诉我这秘法。这技艺失传许久,而他竟然分文未取。换成是别人,可能我欧氏一门会因这秘方散尽家财,还不一定能得到手。若是这炒钢之法有效果,我必有信心重塑先祖欧冶子昔日的荣光。小心翼翼地又看了一遍,然后放在胸前。
姑爷写的字真好看!小玉彻底沦陷了,在她心中,解元真是无所不能的。
宁昱摆出之前那副高深莫测的样子道:“此字体也是那奇人传授于我的。名唤欧体。”
妈的,扇子都去哪儿了?不行,我要去弄把折扇,一会出门就买。
欧铁匠听了却大惊失色,摸了摸胸口的秘方,又拿出来看了看,失声道:“欧体?”
“正是,那奇人便是我师傅,姓欧,我听得名号好像是欧欧冶。不过他没说姓名,只说是欧冶子第五十代传人。”阿米豆腐,欧阳询大师莫怪我给你改了姓,反正姓欧冶、区、欧和欧阳的都是出自欧冶子。
听了宁昱的话,欧铁匠默念道:“欧欧冶?第五十代传人?”
欧铁匠手指不停掐动,宁昱强忍着笑意,道:“正是OH OH YEAH!师傅曾与我言道,他这一支,历代都是以欧欧冶为号,以区别和纪念先祖欧冶子……”
欧铁匠又沉默半晌,扑通一声便跪了下来,叩首道:“远叔祖大人在上,欧铁生见过远祖!”
宁昱大惊失色,我擦,搞什么鬼?
三十来岁的大汉跪在地上,向一个十八岁的毛孩子磕头,这是什么概念?玩得太过火了啊!宁昱急忙扶起他道:“欧大师快快请起!”
“铁生是欧姓第五十九代,拜见欧欧冶远祖。”欧铁生又叩了个头,却没有起身,大声对店铺中众人道:“还不过来拜见欧家鼻祖?”
店中众人大多都是欧铁生徒弟,从这书生进来便要找当家的,然后和师傅谈论不休,又见他写了些东西,一时都暗暗注意。后来又见师傅磕头称远祖,此时哪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俱都以慌忙过来见礼:“见过鼻祖大人……”
小玉呆立在一旁,看样子是脑筋正处于当机状态中。
宁昱看着这些人疯了一般像后世水浒中描述的“推金山倒玉柱,纳头便拜”,手足无措,慌忙道:“这如何使得,快快请起。”
夭寿啊,我的天!这次可是要折损寿元了……
欧铁生等众人见礼完毕后,才起身,肃然道:“父祖曾高,天烈太远,您是五十一代,我是五十九代,隔了八代,自然是叫远祖大人了。这些磕头的都是我徒弟,所以要叫您做鼻祖。”
“使不得,你还是叫我宁公子吧。”
欧铁生摇摇头道:“云孙虽然是匠人,但欧家门规严励,礼不可废。”
我还年轻啊……虽然心理年纪和你差不多……这玩笑一开,就开完了祖宗十九代,真是想扇烂老子这张嘴……
欧铁生见他神色有些难堪,又轻声道:“不若云孙称您为欧欧治大人,方才您说历代传人都是以此为名号的。”
宁昱听得欧铁生如此说,心中差点要哭出来。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逭。本来他只是为了忽悠欧铁生少点价钱,配方之所以只写最简单的一种,也是为了把后面几种卖给欧铁生。后来恶作剧了一番,立马便报应在自己头上了。
哦!哦也!这……下……你……该……满足了吧?
从欧冶子到现在就算是一千年,每二十年出一代,说是第五十一代传人也没错,只是他忽略了一个事实,古人结婚太早了!十三四岁结婚的大有人在,十五六岁比比皆是。
你妹的,羊毛做羊鞭子————自作自受。
“还是叫公子好些,毕竟我还要考功名……”
尼玛这和功名有关系吗?
欧铁生看他神色坚定,似是也不喜欢用“欧欧冶”这个名号,沉默半天才道:“远祖大人既然如此说,那以后便叫公子吧。”
“这炒钢之法分为三种,灌钢之法乃是最高技艺,两种方法暂时都不能外传。你先学会这个再说。”宁昱赶忙言归正题,再这么浑扯下去老子可是要倒血霉……
欧铁生点头道:“是,远……公子,云孙这就去试验一番,这地炉后院便有,稍作改良便可。”
“慢着,我那要打造的器具其实并不完整,此处还有两张图,一并给你了吧,可不能外传,泄露了秘密。不然,那后面的炒钢之法你也学不到了。”
欧铁生接过另外两张图纸,看了一会,确认没有问题后,把胸脯拍得咚咚直响,道:“公子放心,莫说打造那器具,就是这炒钢之法也只是我一人知晓。”
“嗯~须得帮我打造好。顺便算算需要多少银子。”
提到品质,欧铁生又恢复一脸的傲然,道:“公子说笑了,云孙怎么敢收你的钱?那炒钢之法,便是千金万金也换不来,说起来还是我赚大了。区区几样器具,何足道哉?这几件物事不难,但云孙一定不假外人之手,亲自打造,在这金陵府,只要说是打铁,便会提到欧铁生。”
还是古代的人朴实!老子又节省了几十两银子。不过这欧铁生在打铁界很有名吗?搞得自己像打铁界的扛把子似的。
宁昱心中乐呵呵地,笑道:“难道你就不怕我是骗你的?”
欧铁生笑道:“那地炉的打造,冶铁的顺序和工艺,还有最后排除夹杂之法,别人不懂,铁生是懂的。再说公子乃是金陵解元,没有必要诓骗我。”
“嗯,你先去按那方法试试,学会了炒钢之法,欧铁生之名会响彻天下,那些器具,我后日便过来取。”
欧铁生的笑容很是灿烂:“不敢劳烦公子,铁生打造好了之后,亲自送上门去,敢问公子住在何处?”
这欧铁心真是贴心,这时代就有送货上门,一站式服务的概念了?不错不错。
“张……”不对啊,我连房子都没买,送到哪里去?老子真是个猪脑壳,忘了还有个地方,一方几便……“送到城外青溪村的宁昱家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