球儿挨的三乐这一脚,比驹儿攥的他那一下重得多,但球儿对三乐的恨却比对驹儿的恨轻得多。首先,他和三乐是铁哥儿们;其次,三乐浑,浑人好摆布,可一旦犯起浑来也会谁都不认。这件事让球儿明白,三乐从来没给自己犯过浑,不等于他不会对自己犯浑,而是自己从没伤害过他的自尊,再浑的人也有自尊。这次,自己一再拿他娘取笑,确实伤害了他的自尊,要换别人,三乐早就翻脸了,他已经给自己好大面子。像三乐这样的浑人,自己拿爹娘可以随意糟践,但别人这么做他却允许。想到这些,球儿认为三乐对自己动粗情有可原,再说,和浑人计较也犯不上。
球儿经过反复思量,也觉得自己离不开三乐。他们在一起,很多时候他只需要出个主意,三乐就把“事儿”做了,自己可以坐享其成——
去年冬季的一天,三乐找到球儿说:“常听人们说鸽子肉好吃,可就是没吃过。”
球儿笑笑说:“那当然,‘要吃走兽——兔子、狗肉,要吃飞禽——鸽子、鹌鹑’。这是上讲究的,想吃鸽子肉了?可咱没那口福。”
三乐像是在冥思苦想。过了会儿,他对球儿说:“马安爹新近弄来一对鸽子,说是要孵小鸽子养着。我一直琢磨着将它们逮住烧着吃喽,可鸽子窝搭在屋檐下二三尺的地方,根本够不着,愁得我不行。”
球儿听了,不加思索地说:“这好办。马安家给你家是邻居,房子紧挨着,那这对鸽子一定常在你家屋顶落吧?”
三乐接过话茬说:“是啊,那又怎样?”
球儿回答:“怎样?我帮你想办法将它们逮住。咱可说好,逮住后拿到大东北地里,一人一只烧着吃。”
三乐拍拍胸脯说:“那当然!”
球儿随即说出了逮鸽子的办法:“明天家里人上工后,你抓一大把麦粒儿倒上一口酒和均匀,等酒都渗进麦粒洒在你家屋顶。咱们就在你家院子候着,鸽子见到麦粒马上会过来吃,吃完就醉倒。咱们一人一只揣在怀里,带些盐直接去大东北,到哪儿就烧着吃喽。”
三乐还是有疑虑,说:“鸽子吃完麦粒会立即醉倒吗?如果不立即醉倒,飞回窝里才醉倒咱不白忙活了?”
球儿十分有把握地说:“为什么让你抓一大把麦粒?为什么让酒都渗进麦粒再往屋顶撒?就是为了让鸽子吃进足够的酒。只要酒量够大,鸽子吃后肯定会立即醉倒。这是我从大人们哪儿听来的,绝不会有错。”
三乐完全按球儿说的做了,一对鸽子果然被醉倒。三乐和球儿各揣一只向村东北走去,一路走一路捡柴禾。到达目的地,他们找了一处背静地方点着火,然后分别将木棍插进鸽子屁股架在火上烤。不大一会儿,鸽子外皮冒出焦黄的油,随后两个人各撕一条腿粘上盐吃起来??????
两只鸽子很快吃完,三乐“吧嗒吧嗒”嘴说:“真香,就是没吃够,要是马安爹多弄两对就好了。”
球儿笑笑说:“你知足吧,能尝尝鸽子肉的味道已经不错了,何况咱们一人吃了一只。马安爹发现鸽子丢了,心里不定多难受呢!”
三乐突然眼睛放光,问球儿:“鸽子丢了,马安爹会不会再弄一对回来,那样,咱们就又能吃到鸽子肉了。”
球儿拍了一下三乐的脑门儿说:“别太贪心了。要是被人家发现了可不是好玩儿的。”
球儿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情——
五队车把式金子院子里种着十来棵桃树,桃树虽然没经过嫁接,但结的桃子个头大,熟得早,刚过麦收,馒头样的桃子压弯枝条,鲜红鲜红的让人看了就流口水。因为这种桃子在农历的五月成熟,而且颜色鲜艳,人们便送它个美号——“五月鲜”。这十来棵“五月鲜”是金子家的摇钱树,每年都能卖一二百块钱。为了这十来棵“五月鲜”,金子特意养了一条大黑狗,桃子成熟时,家里没人或夜晚将狗撒开,生人根本不敢进他家柵柆。
去年桃子成熟后,三乐就很想弄些吃,但因畏惧那条大黑狗,只能望桃兴叹。球儿又何尝不想弄些吃!但他和三乐相反,早已成竹在胸,只是不对三乐说。球儿找由头和三乐一起从金子家篱笆外反复经过,每次走过他只看着前面,好像不知道里面有鲜艳蜜甜的桃子。三乐却一面瞅着桃子,一面“咕嘟咕嘟”咽口水。
三乐终于忍不住了,对球儿说:“咱不从这儿过了行吗?”
球儿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一副惊讶的样子问:“你小子咋了?”
三乐用手指指篱笆里面,不好意思地说:“馋得不行,可又吃不上。”
球儿朝篱笆里面看了看说:“原来金子家的桃子熟了,你不说我还没注意。想进去摘桃子又怕狗咬,是不是?容我想想,要是想出办法你就进去摘,先说好,摘到了一人一半。”
晌午三乐就来找球儿,一见面便迫不及待地问:“想出办法吗?”
球儿回答:“办法想好了。”然后在三乐耳边小声嘀咕了一阵儿。三乐听了喜笑颜开,伸出大拇指连连称赞:“高!实在是高!”
歇过晌爹娘去上工,三乐开始忙活,——将三个饼子揉碎,从腊肉缸里舀了一勺腊肉汤倒在上面,再倒上三四两白酒和匀,攥成三个团子,然后来找球儿。俩人来到金子家门口左右瞅瞅没人,便将三个团子丢给大黑狗。由于团子和了肉汤,狗很喜欢吃,三口两口便将团子吃掉。球儿对三乐说:“妥了,先去溜达一会儿,回来狗就醉晕了,然后??????”球儿做了个上树摘桃子的姿势,俩人你瞅瞅我,我瞅瞅你,一起笑了。
过了二十多分钟,三乐从家里拿条布口袋,同球儿一起来到金子家门口,大黑狗果然“呼呼”地睡了。球儿在金子家对面的房角放哨,三乐从栅柆缝钻进院子,不到一顿饭功夫就将布袋子摘满,然后把掉在地上的树叶收拾了一下,看看院子里没留下什么痕迹,将一布袋桃子递出来。
俩人将布袋藏在一个垛柴禾下美美吃了两天。不论是弄鸽子还是弄桃子,球儿都是只出主意不出东西不出力,却能分享到一半。尤其让球儿满意的是摘金子家桃子的事后来被三乐爹发现,任凭他爹怎样打三乐一口咬定是自己干的,把球儿撇得干干净净。像这样的“仗义”朋友到哪儿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