胧盯着那顶衣柜看了许久。身边着急显示自己的士兵蠢蠢欲动,想要上前去揪出胧队嘴里所说的“小动物”。
“你们在原地待命,我去看看。”
“可是胧队,这就不麻烦您出手了吧?咱们就足够了。”
“我说了,在原地待命。”猩红的双眼冷冷侧视着方才说话的士兵,“温斯顿的军队里不需要不听指挥的士兵。”
“是,是……”
看着那个红发的男人越走越近,涂忘川蜷缩着,双手抱头紧紧闭上了眼睛。
“咔哒”。
外面的火光倾泄进来,刺得涂忘川眯上了眼睛。
半晌,他想象中的蛮力拉扯和辱骂殴打却没有到来。
鼓起勇气,他睁开了双眼——
一切都在熊熊燃烧,立在这片火焰里的红发的华服战神犹如地狱里走出来的修罗。但那位修罗,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想起母亲惨死的样子,涂忘川的眼泪再次汹涌决堤,他犹如困兽一般发出一声低吼,猛地挣扎起来扑向对方!就在他快要接触到那个男人的时候,一道饱含杀意的火光在他身侧炸起!涂忘川的瞳孔在瞬间收缩成一线——
那道火光,来自一门雕饰着淡紫色纹路的米白巨炮。
“锵!”
是刀剑出鞘的声音。
但奇妙的是,随着那道出鞘声,火光应声而灭。
有着一头蓬乱紫发的少年收起了纳米母子炮,心不在焉地把玩起了束着头发的红发绳:“冷静~冷静~~我这不是想吓吓他嘛~”
胧没有说话。
白眸紫发的少年努了努嘴:“啊啊啊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嘛???您大人大量饶我这次呗~哎呀,您的剑是身份的象征~~您不是说只对敌人拔出的嘛???收回去收回去……”
“……”
“啊啊啊啊啊……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嘛~~~”
胧把佩剑收了回去。
涂忘川这才反应过来,方才,这个人……居然是在保护自己吗?!
他抬起头,却迎面对上了胧的视线。
“跟我们走吧,别做无谓的挣扎。这是为了你好。”说罢,胧挥手示意士兵把人带走,“你们几个,别做没人性的事情。陛下说了,年轻力壮的带回去,其余的老弱病残和妇女,格杀勿论。”
“明白!”
在那之后,涂忘川被两个士兵用黑布蒙住了双眼,反扭着押进了一个铁笼,铁笼异常狭小,只能让一个人以半跪的姿势呆在里面,紧接着,他听见了盖布覆盖货物时抖动的声音,以及引擎发动的声音。
……
黑布被猛地扯落。白花花的手术聚光灯刺得双眼生疼。
涂忘川正赤身裸体地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四肢被固定住,将身体呈大字展开。手术台周围围满了穿着手术服带着口罩的人,他们手里的手术刀具和注射器折射出摄人心魄的寒光。
“……你,你们要做什么?”恐惧犹如虫子一般舐咬着涂忘川的心脏,逼得他快要发疯。
“卑微的种族,低贱的生物,天生的恶人。”主刀医师拿起了手术刀。
“与神交好,重生得救。”护士将一排注射器注满一种紫色的液体。
“污秽的灵魂,主赐予你新生。”
“吾主,温斯顿之智者!”
涂忘川已经陷入了一种半昏厥的状态,那些所谓“医者”口中不断念叨着神经兮兮的词汇,迷乱之中他只能看见注满的注射器在一支支变空,手术刀在他的身体上划拉,鲜红暗红汇聚成一块……
一股火燎一般的燥热从他的心脏深处喷薄而出,通过每一根血管经脉到达周身,涂忘川难受到疯狂地嘶喊,但他却听不见自己的嘶喊声,四肢伴随着身体而不断抽搐,皮肤被铁镣磨破,紧接着是血肉,直至深可见骨……
琉璃般澄澈的琥珀归于了一片死寂,从此再也没有了光芒。
【仇恨……】
“真是奇怪,别的孩子多少都有了异变的征兆,这个孩子怎么什么迹象都没有?”
【复仇……】
“该不会又是个失败品吧?其他的都死光了诶……”
【杀了他们……】
“这个实验对象也不说话,不哭不闹,也不吃东西,跟死了没什么区别。让他自生自灭去吧!”
【杀了他……那个红头发的……尤其该死……】
“趁他还能用,让他打打杂吧。”
【但是我……现在到底能够做些什么……】
“你听说了没?潘德拉贡家族的两个大少爷今天要来研究基地审查!”
【到头来……还是什么都做不到吗?】
“啊!那个现在最飞黄腾达的家族?”
“是的!听说来的是他们家的长子和老幺。老幺一直弱不禁风,虽然不怎么受族里人的待见,但是老爷和夫人最喜欢的就是老幺,也就没谁敢说什么了。”
“听说老幺是最乖巧懂事的那个,而且长得还特俊!上一任的老爷似乎已经私定了下一任当家就是他!连漩涡连珠箭都给了。”
“诶是的!快点快点,他们好像来了!”
“这个小鬼呢?”
“反正活不长了,正好水库缺个人管理,让他去水库打扫算了!”
……
于是,涂忘川从观察室里搬了出来,他在水库边的一个废弃仓库住了下来,看守和打扫水库成了他的日常工作。水库平时只是给研究基地供水,除非出现设备故障问题,否则极少有人到来。
但那一天,他从来没有想过目睹的那一幕会让他遇上余生他最重要却又是曾经遗忘掉的人。
那天,涂忘川正机械麻木地重复着划拉树叶的动作,余光里却看见两个身着华贵礼服的少年来到了水库边。高个子的那个冲着矮个子说了几句话,那个矮个子的少年便兴奋地跑到水库边,探出半个身子向下找着什么,丝毫没有注意到那个高个子的少年悄无声息地来到他身后,飞起一脚,将那个在水库边探望的孩子踹进了深不见底的水库。
涂忘川瞳孔骤缩了一瞬,手中的清洁工具险些被他扔掉。
【冷静……这些该死的智人的生命和我有什么关系?!】
空洞无神的琥珀双眼里倒映出那个高个子少年在水库边观察良久,最后扬长而去的模样。
【该死!我真是没出息!!!】
“啪!”是工具倒地的声音。
涂忘川纵身一跃,跳进了深不见底的水库,微弱的光芒从上方投射下来,被水波分割成一块又一块,泛着七色的光芒。借助这微弱的光芒,他看见了正在逐渐下沉的白发的少年。
【潘德拉贡家族的老幺是吗?叫什么来着?】
算了,不重要了。
“喂!振作一点啊!”涂忘川拍打着那张毫无血色的泛着病态白的脸颊,对方的双眼紧紧闭着,一头银白的发丝被水打湿后贴在肌肤上,一张薄唇也是丝毫不见血色,仿佛死透了一样,“快醒醒啊!!!”
【该死的!】
轻啧一声,涂忘川将白发少年的头瞥向一边,清除掉他口鼻中的污水杂物,随后他盯着那张薄唇,像是下定某种决心,俯身将自己的嘴凑了上去。
人工呼吸过数次之后,白发的少年一阵剧烈的咳嗽,悠悠转醒。
涂忘川承认,当对方睁开眼睛的时候,他仿佛看见了清晨沾满露水盛放的紫罗兰——一种极端高贵的美感。
“你还好吧?”
白发紫眸的少年晕晕乎乎地看着涂忘川:“……你是谁?我这是怎么了?”
“你被你的兄长踢进水库里了,是我救你上来的。”
“啊……”看着对方一瞬间黯淡下去的神情,涂忘川差点有了想要安慰对方的冲动,最后理智战胜了一切。
“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兄长大人……果然都很讨厌我……”
“但是没有关系啦~我……我都已经习惯啦~”
明明是皱着眉头一副马上就要哭出来的表情,白发少年的脸上却挤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谢谢你救了我!我叫阿尔弗雷德·潘德拉贡,是潘德拉贡家族的幺儿,今年十五岁。我一定会报答你的!我保证!”
“啊……不用……你以后别来找我就是对我最大的恩惠了……”涂忘川心里堵气——
这个比自己还要矮半个脑袋的家伙!居然比自己还要年长三岁吗?!
但是看着对方一脸白痴单纯期待的表情,涂忘川叹了口气:“涂忘川,十二岁。”
“我我我,我可以叫你忘川吗???你叫我阿尔就好啦~我知道我的名字挺难记的……”阿尔害羞的笑了笑。
涂忘川看着傻乎乎的对方,好气又好笑,琥珀的眸子里,泛起了星点的微光。
那一年的地球之上,两个少年初遇见了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