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年级的百日誓师大会过去了将近一周,一中校园里随处可见誓师大会时张贴的条幅标语、彩旗飘带。
早操时教学楼高三区的5、6楼更早地亮了灯,打饭时主动给学姐学长让位置的低年级学生越来越多,晚饭后操场上打球的身影中穿着高三年级服的学长越来越少……
电子显示屏上放映的不仅是“距高考还有XX天”、“一中必胜!我们必胜!”,还有“学长学姐高考加油!再创辉煌!”、“我们为学姐学长保驾护航!”……
穿梭于这样的校园里,谢念时不时就可以被鼓舞、被感动。
早些时候光秃秃的垂柳枝条也已经为一团团绿色的雾气所笼罩,路上还有些颇为凛冽的料峭春风。下了晚课,谢念踏着一地的枯草衰叶穿梭在垂柳小路上,草在脚下发出沙沙沙地声响。
周五晚。
夏夜里回家路上天刚擦黑,穿过欧式风的德式建筑,也穿过路边尚未打烊的小酒馆。谢念骑车子带起的风总让她觉得归途格外舒爽。
程宫从背后摇着铃铛喊她,谢念皱眉:“你在即墨的家不是离学校很远吗?怎么骑车子来回?”
“我不回家,我找俞皌去。”
“俞学长不在国际中学备战高考吗?你找他做什么?”
程宫叹口气:“他要是肯在学校好好学习我就不找他了。那个混蛋已经有两个星期没去上课了。”
距高考百日不足,俞皌初中高中虽然痞了些,但总不至于现在这时候了还拿自己的人生开玩笑啊。
何况,出身上海四大家族,俞皌虽然从小被插画师爸爸和钢琴家妈妈带来青岛远离尘嚣,仍然因为长子长孙的地位在家族里被寄予厚望。
想到这里,谢念忍不住问道:“啊?他爸爸妈妈不管他吗?”
程宫一脸的忍无可忍,摇头:“能管早管了,从小叔叔阿姨就特把他当人看,对他特人道主义精神,特民主,特尊重,特自由,天赋人权一样没落,全给他了。他手机不上锁放客厅他爸妈绝对不回头看,这叫信任。结果,把他弄得现在成了他家里的定时炸弹了。”
谢念不再讲话,她和俞皌是初中校友,俞皌在全校混得风生水起,不单靠成绩、家世,还有他自带的戾气狂暴。
他没事时只痞痞的,和谁都能开玩笑,不高兴了似乎又翻脸就能捅人刀子,不介意和任何人搞砸关系。
谢念亲眼见过俞皌在走廊里堵着一个平时趾高气扬的体育生挥巴掌,那人连躲都不敢。
俞皌似乎不能发怒,他一怒起来,就是伏尸百万,流血千里的气势。上一秒怀里拥着的陪酒女,下一秒可能因为踩了他一脚没道歉,就被他用饭菜从上到下的一扣……
“你去哪里找他?”
程宫额前的碎发被风撩起,露出棱角分明的眉骨,扇形内双的眼睛成熟又深邃:“前面宾馆。念念你能和我一起过去吗?我可能需要……你打下手……”
“啊?”谢念错愕地偏头看他,半城夜色里程宫刚硬的侧脸十分的……性感……
程宫坚毅的眉轻锁着:“唯希带着诺诺去参加长三角‘海曲杯’大提琴预备赛了。我不能找别的人去。谢念,我没有办法。”
谢念也隐约知道,俞皌的青春,似乎,偏离了正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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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宫喊前台人过来开开门的那一瞬间,我的心咯噔一下。
屋外整洁的走廊和屋子里的一地狼藉、乌烟瘴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瞬间我还没能适应过来,就看见了昏睡在床上衣冠不整的俞皌。
对于俞皌,我说不出喜欢还是讨厌,对他从一个点头之交,到十分了解的朋友,我只是觉得他很能让人为他感到单纯的心疼。
在初中因为他自己喜怒无常的脾气,俞皌并没有得到什么人的真心喜欢。
开始包括我,也是对他敬而远之,然而他待我一直不错,他替我修好一体机、帮言岚照看爷爷、为我打跑了那个醉酒的公子哥……我都感激不尽。
初中时我也曾经误会过他,看到他对年级主任大吼大叫什么“喜欢不喜欢”之后,义愤填膺地站在公理道德这一边。当他平静下来没心情去吃饭,偶遇我,自来熟地请我帮忙带饭时,我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冷冷地替主任鸣不平:“为什么?我又不喜欢你。”
他没有暴怒和我大吵起来,只是喉结动动却说不出话。“是不喜欢呢,还是讨厌呢?”看着他眼底掩饰不住的悲戚,我却内疚了。
俞皌是个高傲得目空一切的人,我没想过他会问我这种掉价的问题。斟酌一下,我回答:“不喜欢。”
后来后来,又发生了很多很多事,在我心目中俞皌的样子被推翻重塑。
从来人群中的大多数人都习惯性的一边倒的给一个有点特别的人贴标签,且无下限,且乐此不疲。
当眼前灌满了被曲解的真实,还会有多少人去关注标签下面的真实呢?
我很有幸看到了俞学长的真面目,一个不冷血无情、不暴戾狂躁,还有些憨憨傻傻的小可爱的俞皌。并且为曾经说过的伤害他的话感到无比无比内疚和后悔。
耍无数的低端但他很有品,交无数的朋友但他很孤独,玩无数的女生但他很痴情,弃无数的在意但他很完美主义。
他的内在比他留给大家看到的外表高贵五千个段位。
看到昏睡在狼藉里的俞皌,我的心咯噔一下。俞皌到底怎么了程宫都没有办法?
——2015年3月谢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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