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灰暗闭塞的童年,易谌在同她一起上学的路上,给她哼唱“考试什么的都去死吧,我要回家……”,谢念知道了易谌喜欢的徐良、许嵩,这些都是她第一次认识并了解。
他打开了她新世界的窗子,但她留得住的只剩他的影子。
那时候在金口镇中心小学,他们班的孩子都是金口古镇的。三四年级时的夏夜,大家下了学、回了家、吃了饭、做了作业,都到广场上去玩。谢念、易谌、谢念外婆和易妈妈一起去广场。
几乎半个班的孩子在天坛上做游戏,是那种很简单很原始的游戏。一个人做猫,一群人做老鼠。猫捉老鼠,摸到哪只老鼠,那只可怜的老鼠就要和猫对调身份。
小时候谢念的身子骨属于林妹妹型的,笑几声就要连心肝脾胃肾一起咳出来,跑几步就要气喘吁吁眼前发黑。
于是谢念很不幸很自然地被他们班的某个人摸到了,那人昭告天下般的大喊:“抓到谢念了!谢念是猫了!”
所有她身边的人开始匆忙“逃窜”。谢念抓这个抓不到,摸那个摸不到。
焦急、不甘、难过、窘迫,大家在谢念面前奔跑,就这样奔走了很久很久,祝毅然从她身前一米处站定伸手,说:“谢念!你摸我一下吧!”谢念心中感动啊,祝毅然果然是她万年前桌加哥们,这么雪中送炭呢。
谢念一脸感激地抬手去抓他的袖子,祝毅然脸上的真诚被狡黠替代,一闪身躲过,“哈哈哈哈!我逗你玩呢谢念!你居然信!”
你以为逗我玩很好玩吗?
忽然就有一种被世界遗弃的孤独感,从路灯照着的天坛石砖一直沁到她头顶,慢慢将她淹没。
谢念也不再跑,她背对着路灯看着她身前飘忽而过的影子,鼻子酸酸的。即使是背对着路灯只有阴影投在她的脸上,她也不想放任眼泪流下来。
“念念!你摸我一下。”
易谌站在她一臂远的前方,穿着纯黑色镶明黄色边的运动服笑得明媚,路灯照射下唇角轻扬如同降世的天使,他一双丹凤眼里明明白白写着“相信我”。
谢念又气又愤,猛地一转身:“走开!”,眼泪便不争气地夺眶而出。
任何人都可以骗她,但唯独易谌不可以。她也不会给他任何骗她的机会。
易谌白皙的手轻轻搭在她胳膊上,似是招呼,也似是安慰。
她听到他大喊:“该我逮了!谢念摸到我了!”她愣愣地回头,愣愣地看着易谌。易谌笑得痞气又开怀:“你还不跑?我可是要摸回去了!”
几个女生把谢念拉着跑开:“谢念你愣那干嘛?你摸了他赶紧跑啊!你们身份对调了!玩傻了吗?”
她听到易谌的脚步反方向跑走,她知道易谌已经去抓别的人了,易谌体育好,她不怕他抓不到人。
脚步声混着笑闹声,慢慢在谢念的耳朵里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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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我们都已各自踏过流年,我亦可以从容地审视曾经。
易谌,在一众人纷杂的脚步声中我独独能听出你的脚步,是因为,除了你之外的所有人的脚步都踏在石砖上。只有你的脚步,是踏在我完全放心地敞开的心门上。
我亲爱的脚步,我亲爱的孤独。我亲爱的拥有和虚无。
——2016年夏夜谢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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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的语文对联课,易谌抢先站起出了句上联:“细羽家禽愿后死。”然后在语文老师欣赏有加的目光下,请祝毅然对下联。祝毅然摇头晃脑说了好多种下联,易谌都一一否定。
祝毅然抓耳挠腮回头问后桌的谢念,谢念也摇头。
在祝毅然屁颠屁颠跟在易谌鞍前马后来来回回问了两天之后,易谌叼着一包牛奶笑着看着谢念说:“念念知道是什么吗?”谢念摇头,栗色的长发及腰,梳成的马尾俏皮地摇晃。
易谌唇角的笑意更深了,微微都能渗出雪白的奶渍来,“祝毅然,枉你号称博览中外名著了,这都对不出。听好了:细羽家禽愿后死,粗毛野兽祝先生。如何?”
谢念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祝毅然满脸疑惑地重复了一遍,兀的冲着易谌咬牙切齿:“黄口小儿,奶娃鼠辈!我祝某人今日就要灭了你!啊呀呀呀呀!”
然后谢念就看着两个人你追我赶,最后消失在长廊的尽头。亦消失在时光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