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靖兰难以想象那样的年代妈妈是怎么熬过来的,耳边的叙述断断续续。
她视线凝在足尖那一束光线上,空气中的微粒将光折射成颇具实感的磨砂质地。
欧阳起身续了水,仰头灌了几口。他微微侧头,看了看表情平静的祁靖兰,再次启唇。
“这些年的调查有了眉目,小姨的车祸并不是意外,而是人为。”
祁靖兰猛的抬头,黑亮瞳仁紧紧盯着欧阳启阂的薄唇。
“虽然还拿不到确凿证据,但,基本能肯定了,是欧阳欣的手笔。”
凝脂白玉一样的小脸浮出怒意,祁靖兰抿了抿嘴,低头轻柔摸了摸屏幕上的笑颜。
病房门被推开,宽肩窄腰的舒逸宸进来,看到祁靖兰小脸上的复杂表情,心,莫名的又揪扯成一团。
欧阳放下手里的杯子走向门外,拉门前叹口气拍了拍舒逸宸的肩。
轻微落锁声响后,祁靖兰抬头,舒逸宸取代欧阳站在几步之外。
她嘴角痉挛似的抽动一下,最终还是放弃了想努力笑出来的想法。
“出院手续办完了,复健一个月后开始。”舒逸宸看着她,浅浅的勾了勾唇。
祁靖兰点点头,眼神又停在了贴着纱布的右手上,“哥,我以前觉得,绘画天赋是上天赐给我的至宝,可以用它来回报祁家恩情。”
她眼底的嘲讽意味渐浓,“谁能想到,这其实就是罪恶的痕迹。”
舒逸宸快步流星的走向她,想去摸摸她的头,悬在半空的手却硬生生卡住了。
“这样的手,这样的天分,我不想要。”
喃喃细语,缓缓阂了阂的眼,祁靖兰的情绪没有他们料想的那么歇斯底里,也丝毫没有倍受打击的样子。
可舒逸宸却在她再次抬头时,从那双亮晶晶的眼睛里看到了偏执。
或许是因为发现两人的距离近了些,祁靖兰忽然起身,朝窗边的地方挪了几步。
舒逸宸揣进兜里的右手逐渐握紧,上一辈的恩怨,当然无法完全遮掩那样的亲身经历。
“哥,我想转系,能让叔叔帮忙么?”祁靖兰背对着他提出要求。
“想好了?”
“嗯,想好了。”
“好,想到哪个系?”
“随便吧。”
“好好想想再告诉我。”舒逸宸没有劝说,也并不会因为她放弃梦想而焦虑。
梦想?可笑至极,只不过是她自我催眠的结果,从一开始,祁靖兰画画动力的起点,只是因为贪恋头顶那只温柔的大手。
“我想睡会儿,有点累。”
舒逸宸没再出声,转身走出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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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闹!”欧阳脸很黑。
阮煜坤和闵文对视一眼,都保持了微妙的沉默。
“你怎么能放任她做这样的决定。”欧阳瞪着一脸无所谓的舒逸宸。
舒逸宸摆摆手,“这有什么。”
“那是她的梦想?”
“切!”舒逸宸嗤笑,“那不是她的梦想,那是她抱着可笑的报恩想法延伸出来的未来计划而已。”
欧阳愣了愣。
“我倒是觉得这样挺好的,趁早选择没有压力的生活方式,她不需要去博宠,只需要开开心心的就好。”
舒逸宸的只言片语噎的欧阳戎说不出话来。
“我觉得老三说的有道理,又不需要兰兰刻意去创造什么价值。”闵文终于插嘴。
阮煜坤点了点头接话,“也对,漂漂亮亮的女孩子,成天灰头土脸窝工地里,风吹日晒,有什么好。”
欧阳看看几个发小,忽然觉得他们说的有道理。
“挣钱这种事情,不需要她操心,我凭自己本事养她一辈子没问题。”舒逸宸低吟。
其他三人的视线瞬间集中在他身上,欧阳揉了揉太阳穴,“逸宸,你知道这句话什么意思么?”
“我当然知道。”舒逸宸挑挑眉站起身,“我先回去找老爷子安排一下转系的事儿。”
他的步子停在门口,转身,“让如若去劝劝她,总要选个真心喜欢的专业。”
等舒逸宸的懒散背影消失在几人的视线中,闵文若有所思的开口,“意料之中的。”
“我说,不会是因为兰兰被....”阮煜坤忽然收声。
欧阳苦笑,“我就是怕他是因为那个。”
“瞎操心,我觉得挺好的,你觉得老三做你妹夫不够格?”闵文揶揄。
欧阳抬头对上他意味深长的视线,再次叹气,“胡说什么呢,我只是觉得,两个人在一起的前提必须是感情。”
“我觉得,他俩感情还是有的吧?”阮煜坤讷讷。
“兰兰没开窍倒是真的。”闵文挠了挠头。
欧阳视线垂了垂,他摸出包里的烟点上,没再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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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低垂,如若坐在床尾等祁靖兰洗澡,欧阳跟她讲了很多。
祁靖兰的身世,还有兰兰爸妈的感情纠葛,当然最令她震撼的是兰兰妈难产身亡的真正原因。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情也是难以接受的,她成了第七个知道祁靖兰那晚真实经历的人。
她忽然懂了为什么开朗乐观的左萱会有那么偏激的行为。
祁靖兰的经历,刺痛了他们所有人,不夸张的说,还将成为他们几人心底一辈子的伤。
订婚后,如若不再常住祁靖兰兄妹的公寓,今天的留宿,她是带着任务来的。
一方面,她要陪祁靖兰选择转系专业,另一方面,他们都想知道祁靖兰到底对那天晚上有多少记忆。
没办法不多想,祁靖兰醒来以后对异性下意识的肢体排斥,没人敢多问一句,可她却不像是知道什么。
如若走神儿间,祁靖兰裹着浴巾啪嗒啪嗒跑出来,刚吹干的黑发松松系在脑后。
两闺蜜有几个月都没挤在一起过夜了,祁靖兰弯弯嘴角,钻进被窝。
如若低睫遮掩一下心底的慌乱,暗暗给自己打气,一定要完成任务。
“听说你要转系?”
祁靖兰慢慢缩进被窝,轻轻的回应,“嗯。”
“想好哪个专业了?”
“随便吧。”
如若侧身把脑袋枕在臂弯里,“兰兰,没人能为你做决定,这就意味着,只有你才能对自己的未来负责。”
“可,我真的觉得都没差。”祁靖兰闭了闭眼。
“这么说吧,你以后想过什么样的生活?”
如若的发问没得到回应,卧室忽然陷入死寂。
“像我吧,就想过朝九晚五安稳的生活,有个温暖的小家,过过平淡却无忧的小日子。”如若絮絮叨叨的打破了沉默。
“我呀,没什么上进心,现在的工作挺好的,我和聂海商量了,结婚就准备要宝宝,相夫教子。”
祁靖兰很安静,完全不像以往夜谈那样叽叽喳喳,如若胸口开始阵阵刺痛。
怎么能忽略,祁靖兰自从下午出院,周身就带上了低气压,嘴角上扬的弧度不再轻松,眼底的光亮似乎都蒙上了什么东西。
“姐,我第一次知道恨是什么感觉。”祁靖兰幽幽打断努力掩藏难过情绪的如若。
“这些年,无论欧阳欣和祁菁华怎么闹,我都不介意,想着,毕竟是我因为进了祁家的门,分享了父爱。”
“可,我现在不这么想了,我可以不计较祁叔叔和我妈两人的感情是非,但我不能原谅欧阳欣,她怎么敢?”
祁靖兰闭了闭眼,晶莹从眼角滑落,溜进浓密的发根,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猛的睁开眼,“她怎么敢那样对待我妈妈,差点就一尸两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