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砚行用手抵着墙,再用头抵着手,于墙边咳嗽不停。
林兑墨有些可怜地看着他,她向来听说男人若被打击到,是很难出来的。
洛砚行直起身,说:“扶我去青楼。”
林兑墨更加可怜地看着他,小心地问:“你是不是以为闭上眼,就能到第二天了?这离你走出来,才不到一刻钟。”
洛砚行说:“我在里面花了许多钱。”
“没错。”
“但是我还没享受。”
“你想回去享受一下小花儿?”
“你也要拦着吗?”
“若是你情我愿之事,我又何故拦着?”
林兑墨搀着这个可怜人,顺着他的脚步的意向走去。她走出两步,却发现方向不对。她暗想:这个人是被打击得失去了头脑,还是嘴硬心怯?他们二人缓慢前进,却离那繁闹之地,越走越远。
“前方并没有小花儿。”她还是忍不住地说道。
“前方当然没有。可是前方有馄饨儿,糖水儿,反正都要享用,我不能决定一下享用顺序?”
她暗想:你就是怯了,还死鸭子嘴硬。说起死鸭子,她想到以前她的师姐突发奇想要做一个死鸭子嘴刀,她问这刀能杀人吗?师姐说比金刀铁刀杀人还快。她从来都不怀疑她的师姐,于是她坚信死鸭子嘴刀是杀人最快的刀。
可后来,师姐也没能做出这把刀,因为师姐不敢把活鸭子变成死鸭子,于是那只鸭子就在师姐的住所颐养天年,去年才死去。
她至今也没见过那把刀,倒是师姐的拿着刀对着鸭子的神情,和此时他的神情有点像——眼神里没了主见,甚至有些闪躲,脸还红了。
洛砚行不咳一阵,脸就会红。他憋得十分难受,今晚偏偏要憋很久。他想念外面清新的微风,和墙角那一排木桌木凳,一炉旺火,和一股飘香。
食物下肚,是驱散寒冷的最好几样方式之一。今夜,枯叶擦着地面“沙沙”响,风有些凉。
木桌木凳空着,也有些凄凉。
老板在冷风中孤坐着,车上堆放着凉的面团,和冷了的糖水。车下有个炉,炉中的火很小,小得就像老板此刻的热情。
他几乎要对世上的一切失去了热情。
一个男的和一个女的来到摊前,那个女的搀着那个男的,看上去女的就是男的侍女,那男的衣着比较华贵,却病恹恹的,像是活不久了。
他活得久不久,和他多有钱一样,都丝毫不关老板的事,老板只是负责这一刻,他们的食物。
火被老板重新添得旺了一点,老板也点燃了一些热情。只要无暇去思考“人生的意义”之类的事情的时候,人就会积极而麻木地活下去了。
洛砚行吃着新出锅的馄饨,咳嗽少了一些,脸上的红色也褪去了许多。
他也变得对人生热情了许多。
“你果真不吃吗?”
林兑墨摇摇头。
“真的很好吃。”洛砚行很认真地说。
林兑墨说:“我不吃,师姐说晚上吃东西会发胖。”
洛砚行摇摇头:“你看我胖吗?”
林兑墨端详了一下,说道:“我师姐还说,路边的东西吃了会发病。”
洛砚行摇摇头,却没说话。他现在确实发病了,病得还不轻。
他想了想,说道:“你要是没有师姐那多好。”
“为什么?”
“那你就不会变得更你师姐一样无趣。”
林兑墨想了一下,说道:“就是我没有师姐,我还有师父。我师父也是这么说的。”
“你师父教会了你师姐,你师姐又教会了你。接下来,你就要教你师妹,你徒儿,这样一代代地传下去。最终你们都会成为一样的人,有一样的习惯、做着一样的事情,想法也一模一样。你活着,就是要成为你的师父和师姐们的吗?”
林兑墨又想了一下,反驳道:“没有她们,我连活着都做不到。”
“她们让你活着,你就要成为她们。这是世界上最不公平的交换了。”
“哼!胡……胡说。”她把“八道”憋住了,她总觉得加上“八道”有些粗俗。
“也罢,吃完这碗馄饨,我们便回去寻寻乐子。我老子很喜欢寻乐子,我也当当他那样的人。”
林兑墨听着这话里有些讽刺,却不知从何回应。于是她干坐着,脑子里却在反复想着他刚才说的话。
“你还是别听我方才的话为好,毕竟过了今晚,我们就分别了。你还是要回去与你的师姐们过一世。”
洛砚行轻缓地咳了几下,继续说:“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想法,若是别人活得好好的,你非要将自己脑子里的那一套咬着别人的耳朵拼命地说,拼命地讲,那你不是坏透了,就是蠢透了。”
“我还不算坏,也不蠢。”
馄饨总会煮破皮,一些馅落在汤汁里面,却造就了一碗很香的肉汤。他将锅里剩下的汤汁盛了一碗,端到林兑墨跟前,说道:“这只是汤,喝了不会发胖。汤被煮过,更不会让人生病。你要不要喝这碗汤?”
林兑墨闻着肉香,汤汁的热气扑到她的脸上,暖而舒服。她似乎生出了一些渴望,也生出了一些口水,她在明显地吞咽。
“师姐说过,不能吃别人吃过的东西。”林兑墨坚定地看着他,似乎不曾生过念想。
洛砚行也笑着看着她,似乎不曾觉得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