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洛砚行看着她,死死地看着她。
这是他最终的、唯一的能抓住的稻草。这是他仅有的让稻草过来给自己抓住的方法。
他死死地看着她,连咳嗽都停止了。
“我不会。”林兑墨答道,熄灭了他心中的所有希望。
“即使现在我只有一只手,我还是能败你。”洛砚行在绝望中又抓到了另一根稻草。
“我的刀抵在你的喉咙上。”林兑墨再次斩断了他的念想。
“你真的不愿帮我吗?”洛砚行声音上已经颤抖,脸色依旧平静如初。
俗人暴露自己真实想法的最后一步是脸色,在那之前,动作与声调已经仔细地阐述了他们的想法。
林兑墨就不像俗人,她先摇了摇头,眼神坚决,才用刀柄敲昏了他。
“睡梦中死去不可怕的,你要是命好就不用中途醒来一次。我敲昏你,对我们都好,你莫要见怪,我再听你几次哀求,我就会忍不住了。”
树林中,只剩下一个衣着华贵的男子,狼狈地趴在地上。来时的脚印清晰可见,离去的道路,却不见在何方。
或许大家只会觉得,这个倒霉的男子独自走进了树林中,接着昏倒了。
林兑墨在茶楼歇脚,她不觉得内疚,也不觉得悲伤。她师姐曾说过,过去的每一刻,都已经永远地死去了。何为死去?便是再也不能相见。
她从不觉得死去是一件大事,她每天都在经历着死去,在她看在,这比吃饭喝茶还要寻常。
不过,她的师姐们,和她的师父,都未曾死去。
她喝着茶,看着楼外的清晨细雨,它仿佛带着将黑夜冲刷干净的任务。
清晨有一种魔力,净化世界的魔力。清晨未至的黑夜,那时的雨是浑浊的,若挂了几滴在草叶之上,熬过了这黑夜,它们就成了朝露,晶莹剔透、干净纯洁的朝露,它们已摆脱了雨夜的命运。
林兑墨走进了清晨的雨中,她觉得自己十分干净。
洛砚行挣扎地从地上起来,他扶住了身边的树木。
这树木也太光滑!
这草地也太柔软了!
洛砚行摇了摇头,审视了一番身旁的世界。他在床上,扶着床沿。
他此时真希望自己刚在家中的卧床上睡醒,很快就有安分的侍女捧着银盆、托着衣服、举着早饭依次走进了。
可是什么也没有,那也不是他的家。
手上越来越大的疮提醒他,他记忆里经历的一切,都是真的。
他的头痛得仿佛昨夜喝了一夜的酒,虽然他昨夜的确喝了一夜的酒。他仍在下意识地否定现实,寻找证据佐证现实是虚假的。
他下床逛了一周,脑袋更痛了。何止痛,他还很害怕,想要夺门而逃,被门口出现的人给堵了回来。
那人就是凤凰山人,这里就是凤凰山路。
洛砚行曾哀求林兑墨与他同来,他深知她无法发挥多大作用,可她一同来,他会心安。
他就不会很害怕,不会像现在那样害怕。
他虽然浑身都在诉说着恐惧,他的脸依旧很平静。
“我并没有走。”凤凰山人说。
“哦?”
“我看着她把你敲昏,自己离去。”
“那又怎样?”
“我本来只是想用你要挟她,唤她师父前来。”
“你拿我威胁不了她。”
“没错,她不是你的同伴。”凤凰山人说道。
“那样的话……”
“那样的话,事情就简单多了。”凤凰山人抢着说道。
“何以见得?”
“我可以用很多种方法引她师父前来,比如直接杀了她。”
“那么,现在与我何干?是不是该把解药给我了?”洛砚行强装镇定地说。
“我要你亲手去杀她,现在我改作要挟你。”
“为何要我出手?杀她不难。”
“之前不杀她,是以为她是你同伴,我和你终究有些情分在。现在她抛弃了你,你应该杀她泄愤,我赠予你这个机会,是还之前的情分。”
“若念及情分,你就不该强迫我。”
“不强迫你,你永远也做不到。相信我,出于情分,我真的是在为你好。”
凤凰山人继续说道:“两天之后,要么你拿着她的头来换解药,要么你死。”
洛砚行控制自己的双腿,很稳当地走到门口,凤凰山人主动给他让了道。
“我知道,你的目标不是我,也不是她,而是她师父。我们只是你们博弈的棋子。身为棋子,我起码要知道你们为何博弈?”
“我恶心俗人谷这个名字。我要杀了那儿的谷主,我一天知道她还没死,我就一天恶心地吃不下饭。”凤凰山人说道。
“还有她们不喝酒,所以她们谷中肯定没有女儿红对吧?”洛砚行问道。
凤凰山人沉默了一会儿,用低沉的嗓音说道:“你觉得我只是在找茬,不,我是认真的,他们真的该死……”
“在我眼中……”
洛砚行已经走得很远,突然问一句:“我呢?”
凤凰山人听得很清楚,他说道:“你不该死,虽然你已经活不长了。”
洛砚行却听不到,他也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