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在她眼中看到了前所未有的惋惜和心痛,我不懂她突然难过什么,独孤沁说。
还要过许多年,独孤沁才会明白。
直到那一天,柳飘飘提剑进凤韵轩,找他讨回自己的手镯。
依依捋起自己的衣袖,露出一模一样的手镯,柳家信物,只作柳家女孩送心仪男人之用。
独孤沁泪满长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出嫁那天,我在独孤煊赫兄弟人群之中看着她。
她也看到了我,她说,原来你真的是皇子。
就是那一瞬间,我脑子里面突然想起她说过的一句话:“我努努力,将来没准能争取当上皇子的妻子呢。”
她成功了,她今天真的要成为皇子的妻子了,堂堂正正地从萧府大门嫁出。
我是皇子,亲手安排了这一切,亲手为她披上嫁衣,只是那个要来牵她手的皇子,不是我。
虽然在脑海里里已经演绎过很多遍这场景,但真的见到,我还是心痛得不能自已。
每一条暗巷中都藏着我的人,只要我动手,只想着逃离殷墟,还是很容易办到的。
苍月在身后拍了拍我的肩膀,他不知道我在想什么,但他知道飘飘是我送进萧府的,他对我摇了摇头。
我目送她离开,在心里默念,好吧。
只要她就此离开,一次不回头,我便就此作罢;若她回头望我一眼,只一眼,我便冲上去一脚踹飞独孤煊赫,拉着她远走高飞。
她受着两旁的撒花,一直低着头,突然,她看向侧面...
我最终也没看到她有没有回头,因为就在我想有所动作的前一瞬间,苍月猛地一拳把我打懵了。
新人在前面走着,人群在周围狂欢,只有我和苍月两兄弟在最后面扭打。
他对我吼着清醒,这情景多么像当年皇后逝世,他打我时也是喊的这两个字。
我不能还手,只从人缝中看到她的轿子离开。
隐约间,我听到一个声音,像极了她,在叫着我的名字。
我发疯了,一把推开苍月,登上天守阁。天守阁很高,殷墟纵横两条主道,几里外无数暗巷都能看到我,只要我一声令下!
我的手扬在半空,却怎么都无法落下。
半晌,雨柔从后面走过来,她抓着我的手,想为我下令,我还是没有动。
我问:“刚才是你叫我?”
雨柔答:“谁叫的,又有什么要紧呢?你爱她,那就去把她抢回来。”
“但她没有说过喜欢我。”
“你不争,让她怎么说?”
我不知道她说的对不对,我们两个一直在天守阁上就这样看着,很清楚,很缓慢,人群移动到了后来的赫亲王府,
她突然在人群中左顾右盼,似乎找不见了什么。
我心头一热,猜她是不是在找我呢?
朱红大门轰然关闭,我的手还扬在风里,却再没有机会下令了。
那天,我喝了很多酒,很多很多酒,我还请凤韵轩所有人一起喝,让全世界都来为她大喜庆祝。
我把酒杯递到雨柔嘴边,她却把我推开,酒撒了一地。
雨柔跑到我屋里,把她的手镯拿给我看,对着我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我喝了那么多,一个字都没听清,只顾着喊“喝酒、喝酒”。
要是没喝那么多,独孤沁早很多年就能知道她的心意。
要是早听了雨柔的话,独孤沁或许早很多年就带着她远走高飞。
或许,独孤碧湖也不会动了歪心思,至今还陪在太子左右。
或许,太子就不会受伤,依旧一袭青衣走遍南北,体恤天下民情。
或许,独孤煊赫还是闲散皇子,成不了后来煊赫无双的赫亲王。
或许,苍月也不会隐忍九年,为破案费尽心思。
或许,我也不会那么孤独了。
现在,雨柔也生气丢下了我,就只有孤独陪着我了。
独孤沁,独孤沁,独孤城里沁孤独,依人飘矣弗如斯,与月同销万古愁。
常贵妃久居深宫,独孤煊赫身边已经有柳飘飘,便只剩大哥独孤碧湖可以动手了。
独孤碧湖心思叵测,旁人难测深浅,我必须亲自去。
当年常贵妃一心扳倒皇后,就是想自己做皇后,却没想到,狼行宁愿枯寂度日,至今也没再立后。
她想做皇后,她的儿子自然想做太子。
岂料独孤飞云德艺双馨、名扬天下,直接摘得皇储桂冠。
独孤碧湖酒醉失言,我无意中得知,当年皇后的死,他们两兄弟就算没参与,也必然知情。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苍月迂腐,我和他待了那么久,竟不知何时也沾染了一些,所以才一直想着就算扳倒常贵妃,也要尽量不让他俩兄弟受损。
如今再无枷锁,我更是放开手脚,要做就要做得彻底,拉整个常氏陪葬。
至于会不会连累到她,会不会连累到太子,我都不管了。
独孤碧湖心比天高,自然不甘心只做太子的陪读,我只要日日在他耳边夸他才能经天纬地,真龙不过如此。
他自然会想动手做些什么。
这,就是太子刺杀案的起因。
故事听完了,独孤城敬他一杯,他想知晓的都已经知晓,但现在却一点都不关心独孤沁的计划,也不关心赫亲王府将会如何了。
他放下酒杯,起身便走,他现在只想回府,走进萧明月的房间,哪怕她已经熟睡,也要轻轻摇醒她,告诉她,自己爱她,再道晚安。
没过多久,金殿事发,赫亲王垮台,常氏一门双杰,纷纷落马。
独孤沁回到凤韵轩时,里面空无一人,独孤城已经在了。
“就算今天你把自己摘得再清,但谣言必有根,空穴也未必无风,你必然被所有人盯紧。”
“那又如何?”
“你要对付的是常贵妃,她两个儿子落马,她可不会倒,但你已经什么都做不了了。”
独孤沁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走到常用的案几旁,点着桌上的酒杯问:“这是你的酒?”
“不是。”
独孤城是特地赶来和他说几句话,他确实如独孤沁所言,得到了独孤煊赫的主审权,但那还得是他和宁亲王能拦住手持天子剑的太子才行。
不然,等独孤流云回来,只见一地死尸,该多伤心呀,独孤城最受不了女人眼泪,特别是某两个女人。
为此,他哪里还有闲情逸致带酒来?
独孤沁点点头,笑道:“那我就什么也不用做了,只要坐在这儿,常氏,自己会来找我。”
独孤城愣了,他看了一眼桌上的酒,突然明白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