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亲王将茶杯重重放在桌上,指着二王子问道。
“你说,你三弟去哪了。”
二王子楞了一下,连忙拱手答道:“诚如世子所言,三弟修屋子去了,肯定是施工繁忙,归途又天黑路远,没准一会儿就回来了。”
宁亲王面无表情,一直在旁听着的四王子却偷偷笑了。
宁亲王知道自己这个儿子有些憨傻痴呆,不便叱骂斯状孟浪,只是喝停了他的笑声。
“你笑什么?”
老四膂力惊人又天不怕地不怕,虽然憨傻,但素来敬畏父王,立即乖乖地跪好,摇头晃脑回答道。
“三哥何等儒雅风流,怎么可能在大婚之日抛下新娘子,跑去修屋子?这理由也太寒碜了,就算是珏儿,也做不出来这种蠢事。”
宁亲王捏了捏疲累地鼻梁,他知道世子是看重兄弟情才包庇弟弟,所以才不予责罚,但依旧不免心中窝火。
“他人到底去哪了?”
四王子抬起头说:“三哥偷跑,要么是对大婚这件事有意见,要不就是对这个新娘子有意见,咱们兄弟出身王府贵胄,还怕娶不到媳妇吗,父王又何苦非要逼三哥。”
世子在一旁听得心惊,低着头,额角两滴冷汗滑落。
他在心里想,道理是这么个道理,我们是王府贵子,新娘也是辅国公娇女,的确一生都不可能为嫁娶烦忧,是没什么好催逼得。
但王府与萧府联姻,管他世间什么道理,都不适用了。
宁亲王很生气,重重一拍桌子大声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他有什么意见?本王给他挑的新娘子会差吗,面还没见,就直接逃婚,他自己就知道找什么样的?”
世子连忙上前扶住宁亲王的手,低声说:“弟妹还在轿子里,没出来呢。”
堂堂辅国公女儿,被八人花轿接到了王府,却往那一扔,就没人管了。
宁亲王叹了口气,重重一甩手,走了。
宴席已散,人已走空,闲园的院子里停着那顶轿子。
凉风瑟瑟,庭下冻得刺骨,抬轿的伙夫都已经冻得受不了离开了。
但轿子里的佳人,还没等到人来。
萧明月早已面色惨白如纸,只见她双唇颤抖,呼出一连串白气。
突然,轿帘被掀开。
甫一见到月颜,他就呆住了。
有水滴落的声音,落地成雪,只是那天没有下雪。
很多年后,曾经宁亲王府的管家已经年老体衰,回忆起那天,老是记错那天下着鹅毛大雪。
那时,宁亲王浑身颤抖,他说从没见过这种情况。
只可惜,他没能看到更震惊的一幕,宁亲王背对着他,泪水满面。
“你叫什么?”
“萧明月。”
“明月,明月,好,明月好。”
“你是谁。”
“苍月,宁亲王,独孤苍月。”
明月不知道为何眼前这人会哭,但她能看出宁亲王眼中无限的怀念和温柔。
这不是个坏人,她想,正想对他甜甜一笑,起身行礼,但她只是一低头,就眼前一黑,晕倒了。
新入王府的少夫人据说身体欠佳,一来就病倒了。
此后三个月,宁亲王府三王子一直未归。
整个王府都没人谈起这事,连新入府的少夫人都不问,又有谁会多管闲事呢?
仿佛这样就很好,本该如此,没有任何奇怪一般。
唯一奇怪的,是宁亲王最近兴致好得出奇,隔三差五地招来马戏团、戏班子、乐府的歌舞,而且一定会特地差人唤来新儿媳。
虽然萧明月每次席间都说不了几句话,但每当她说话或露出微笑,众人都能在宁亲王脸上看出由衷的喜悦。
二王子捅了捅世子的胳膊:“你说父王是不是看上三弟妹了?这叫什么事呀。”
世子挥手打了老二一巴掌,提醒他说话注意点。
老四倒是不识眼色,大大咧咧地说:“什么看上了,我看分明就是当成骨肉至亲、前世的情人了,父王看我都没这么宠溺过呢。”
这话声音大,好多人都听到了,世子不方便再动手打四弟,和老二你看我我看你,不说话了。
宁亲王和萧明月也听到了。
萧明月并不在意,对宁亲王的眼神,她感触最深,其中有依恋,很多的却是空洞的迷茫,仿佛宁亲王的目光穿透了她,想着另一个谁。
宁亲王收敛了笑意,竟然没有生气,而是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不再明目张胆地看儿媳,改成偷偷地看。
萧明月的身体很快就好得差不多了,好了就闲不住,宁亲王恩准整个王府任她乱逛。
宁亲王府虽大,仅仅两天,她也就彻底逛遍了,又无聊起来。
这天,坐在闲园中。
萧明月对身边的依儿问道:“这院子为何如此空空荡荡?”
“听说三少爷落水醒来后,对身边的仆从都大为不满,不准他们下跪,也不准自称奴才,凡事只讲道理,不分尊卑、只分你我...三少爷倒是无所畏惧,但奴才们哪儿敢呀,结果全都被赶走了。”
依儿天真烂漫、乖巧可爱,甚讨萧明月喜爱,但她更喜欢的是依儿虽然年纪小,却心思细腻、能说会道,对这王府中的一切更是事无巨细、如数家珍。
要知道依儿可不是一般的丫头,她从小跟随宁亲王左右,宁亲王没有女儿,她就是宁亲王的半个女儿。
本来宁亲王是忧心三王子昏迷不醒,才让她过来帮忙照拂几天,独孤城醒后,依儿以为自己就能回亲王身边了。
结果来了个少夫人,依儿怎么也想不到,这少夫人比三王子更受亲王重视百倍,天天贴心贴肺关照着,后来嫌麻烦,干脆直接把依儿送去照顾萧明月。
从宁亲王的心腹,一下变成了萧明月的女婢,任谁都会有不开心。
好在依儿并不计较这些,萧明月待她也极好,两人很快就成了一对亲姐妹一般。
听依儿说那三王子的荒唐事,萧明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还笑。”依儿真是无语了,她见萧明月竟然还笑得出来,原本为她满腔的委屈消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