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方向定下之后，就是冗长的细节讨论。张瑶很快就要离开公司，所以必须马上把董事会的事项确定完整。在这个过程中，李飞嫣充分发挥了泼妇本色——当然这是王杰瑞的视角——尽可能地对张瑶能参与投票的事项加以限制，而任语华进行了一定程度的针锋相对。与王杰瑞的估计类似，任语华在为张瑶说话的同时，也保持了对周海绝对的尊重。
说不定一开始就是来自任语华的怂恿，王杰瑞这么想着。这事的出发点很容易说服张瑶，但实际获得最大利益的应该是任语华。通过进入董事会，她稳固了自己会展和媒体业务部门的管理地位，不用太担心周海会轻易地从外部拉来一个空降高管，也在名义上跟李飞嫣坐在了同一条水平线上，目的已然达到，在细节上无须太过于继续较劲。
王杰瑞自己更是很少发言，除非事项直接涉及到了投行顾问业务，会议的主旋律变成李飞嫣和张瑶在理性包装下的非理性争吵，一直持续到下午两点才最终结束。
董事会这东西还是少开的好，口舌之争，耽误挣钱……王杰瑞一边揉太阳穴一边走向自己的办公室，在门口看见了正要敲门的岳融。
“Roger，有事找我？”
“额，王总……”岳融转身看到王杰瑞出现，稍微结巴了一下。他这人有个奇怪的毛病，跟上司说话只要是提前准备好的场景都能井井有条，不管是讨论还是汇报都没问题，但最怕是偶遇，就像电梯上或者过道中突然碰到上司，往往从表情到语言都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幸好这次是确实有事情，仅仅是没预期对方会从身后出现而已，岳融迅速调整了状态：“我的转正申请填好了，需要您签字再提交HR。”
“哦。”王杰瑞接过申请表坐到座位上，示意岳融坐在对面，低头随意看了看，问道：“现在在跟什么项目？”
“有两个。一个是符乐互娱，一个是写意传媒，都是Garry总负责的项目。”
“主要工作呢？”
岳融回答道：“目前还主要是写商业计划书和做行业研究，有时候也跟Garry总一起出去，带着公司创始人一起见投资人。”
“带创始人跟潜在投资人推荐项目，那叫路演。”王杰瑞纠正道，“说话要专业。”
其实我知道那叫路演，只是这句话里没用这个词而已……岳融觉着委屈又不能说，尬笑着答应：“明白，王总。”
“嗯，刚来不久，慢慢学吧。”王杰瑞点点头，“你要知道，光做paperwork成不了好的财务顾问，不对，光做paperwork根本就不叫财务顾问。为一家公司做股权融资是一个长周期的复杂过程，你现在不用全部理解，但得记住沟通能力是贯彻始终的一个核心需求，专业沟通又是沟通能力里边一个重要的技能。简单来说，如果你不擅长搞关系，不擅长社交，又不是美女，那你还剩什么可以打动客户呢？就剩专业了不是吗？”
确实是的……岳融为自己刚才瞬间的委屈感到汗颜，深觉对方的形象十分高大：“王总，我会记住的。”
“Garry带人不太行啊……”王杰瑞随口嘀咕着，在转正申请表上签了字，递给岳融。
这句话又是哪一出？岳融一愣，装作没有听清，反正转正这只靴子悬了一天总算落地，赶紧交给HR是正经事。
虽然转正在意料之中，但真正办完手续，岳融仍是觉得心里的感觉不一样了，对于人生中的第一份正式工作的认可，他还是有些可控范围内的小激动。
重新坐到座位前，对面的人探头过来：“Roger，符乐互娱的市场部分写的怎么样了？”
“啊，Garry总，你开会回来啦。”岳融先打招呼，“基本上写完了。就是有两张图，我觉得原来的资料里画得不好看，一会重画一下就发给你。”
“行，三点前给我吧，我看一眼，然后还要再出去开会。”
“OK。”对方没有叫自己一起去开会，岳融有点失落。就像王杰瑞刚才说的，投行这个领域，需要在会议桌上直面客户和投资人才能得到迅速成长。客户创业、管理公司以及在行业内长期的了解和经验，投资人判断投资对象的方法、标准和对行业的理解，都在面对面的沟通中一一展现，这是新人聆听学习的最好机会。光是坐在办公室对着电脑使用搜索引擎和写PPT是永远不会明白投资是怎么回事的。
然而这个机会暂时还不是岳融自己能够决定的。投行部在副总裁王杰瑞之下，目前有三个主要的项目小组，每个小组四五个人，由一位投资总监主管，是承担融资顾问项目的核心单元。另外还有两个人不属于任何小组，他们个人能力很强，有自己的项目，却不喜欢带团队，于是就向王杰瑞直接汇报。这两个人职位是比投资总监低一级的高级投资经理，但工作自由度很大，岳融觉得艾斐未来肯定也会成为这样的角色。
岳融所在的这个小组，总监就是刚才跟他说话的Garry，中文名叫刘宇，来奇幻咨询一年多点，之前就有财务顾问的工作经验，属于中规中矩的那种人，既不会给岳融这样的新人挖坑，也不会给他什么突破的机会。这点就跟艾斐那组的总监Maggie不同，Maggie冲劲足，项目多，相应地就更注重培养新人快速成长，不然忙不过来，艾斐在她那组，正是如鱼得水。
除了总监Garry和新人分析师岳融，同组的还有投资经理陈梓薇Vivian和高级分析师邓寒，其实来公司的时间都不算长。岳融平时跟他们一起午饭的时候隐约听得出来，他们俩对Garry都有所不满，而十分羡慕Maggie组里的成员，但年纪轻资历浅，也没啥办法。
至于Garry和Maggie之外的第三个小组，据说总监Joe跟王杰瑞关系很差，连带着整个组都不受待见，平时跟其他人的关系很是疏远，岳融都在公司三个月了，那个组有两个人的名字还没记住。
快到下午三点时，岳融给Garry发出了写好的PPT，抄送了Vivian和邓寒，还同时在他们小组的微信群里发了一份。
“还行。”Garry快速浏览了一遍，对邓寒说道：“加进去吧，明天发一稿给我看。嗯……要是今天能发最好。”
Garry叫上Vivian一起离开了公司，邓寒苦着脸来找岳融：“帮帮忙呗……”
邓寒是个老实人，岳融真心觉得他不适合财务顾问这种快节奏的工作，因为他写东西确实有点慢——质量其实还不错，但总是无法在Garry要求的时限内完成。勤于加班也不能扭转这一情况，因为Garry提要求的时候就把加班因素考虑在内了。除此之外，邓寒的沟通能力是更大的问题，跟人说话总是有很容易被观察出来的紧张。
岳融听邓寒讲过，他之前是在数据部门写研究报告的，不受李飞嫣的喜欢，所以申请内部转岗来投行部碰碰运气。当时投行部人手紧缺，很容易就通过了，不过现在形势发展，如果再不能尽快得到Garry和王杰瑞的认可，恐怕年底就要危险。
对于邓寒的悲观，岳融毫不意外，一个人勉强在自己不适合的位置上，倒真不如换个环境。不过作为情商在线的新人，岳融当然不介意去博取任何一个同事的好感，即便对方看上去没有什么投资价值。
“没问题啊。”岳融回答，“你需要我做哪个部分？”
“太好了！你先帮我做业务模式吧，我把我的半成品发给你哈，太感谢了！”邓寒心中的轻松溢于言表。
岳融一阵无语，连业务模式都没写完，那这几天你是干嘛了啊大哥……
拿到了邓寒发来的PPT打开一看，岳融不由一阵汗颜。不得不说，邓寒画的PPT视觉效果真是好，比他从网上搜来的免费模板强上不只一个档次。从底版到图表甚至每个小图标，既风格统一，又完美地跟符乐互娱的标识相契合，看出是下了大功夫的。
只是读到其中填充的文字内容，就逊色太多了，很多地方都完全没能切中符乐互娱的重点，描述的各种模糊不清，啰哩啰嗦……
各有所长各有所长……岳融在心里念叨，看来这就是邓寒卡壳的主要原因，而总结要点和组织文字是他自己的强项，正好跟邓寒互补。然而商业计划书这种文件，做的好看固然加分，但真正的重点还是在于内容逻辑和表述清晰，岳融很有信心，他在这件事上肯定比邓寒强的太多。
所谓商业计划书，经常被简称为BP，是一家想要获得股权投资的创业公司初步发送给投资机构的介绍性文件，大多是PPT或者从PPT转换成的PDF形式。为了吸引投资人的兴趣，BP里通常需要包含的内容有业务模式、市场和竞争分析、公司团队介绍和自身竞争力的体现等等。作为帮助创业公司融资的服务人员，财务顾问代替客户写一份合格的BP是最基本但也极为重要的工作，通常在给客户推荐投资人之前就得完成。
再重要的基本工作，也是基本工作，就像王总刚才说的。啥时候才能做点基本工作以外的事呢？按照Garry做事的节奏，搞不好一年半载都没戏……岳融一边往PPT上写文字，一边琢磨着未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