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依旧妩媚。
杨争带着老黄几个人，绕着自家田地跑了一圈，感觉心情十分舒适。
这种久违了的感觉，让他觉得人生又充满了希望。
现在的日子，要比刚刚来到北宋的时候好了很多，朝不保夕的感觉，随着粮食的成熟，在杨争的内心深处渐渐淡化。
这虽然是一种心理上的微妙变化，却在某种程度上，影响着杨争整个人的心情。
张六子也起的很早，在杨争的吩咐下，今日不需要去拒马河上游，而是要将人手全都撒到田里，因为杨家的根本在这块田里。
杨争回到营地的时候，看着帐篷外面站着十几个人，心情立即变得阴沉起来。
庄子上一共五十多户，大概接近两百人的样子，但是临到收割的时候，这里却只有十几个人。
张六子看出杨争脸色不好，脸色有些发红：“公子，庄子上……庄子上大部分都病了！”
“病了？”杨争目光扫过张六子，声音冷了下来，“昨天还好好的，今天竟然病了？这病生的也太蹊跷了吧？”
张六子尴尬的说：“可能……可能是因为天气不好，昨天夜里都染了风寒！”
“胡说！”杨争瞪了一眼张六子，“到底怎么回事？庄子里那么多人，一天晚上的时间，所有人全都病了？张六子你如实说出来，否则本公子绝对饶不了你！”
张六子低着头，不敢说话。
杨争冷笑着，心底的怒火在不断的滋生，“张六子……”
张六子艰难的抬起头，说道：“公子啊，这……这都是张老拐在背后搞得事情，说他已经找人算了，今天不适合收割，最少也要再等个三五天的时间，若是谁今天下田收粮食的话，别怪他没告诫大家！”
“反了他了！”杨争怒斥了一声，目光冷冷的望着庄子的方向，他早知道张老拐不是什么好人，但是却没想到会弄出了这么一手。
既然这样的话，那杨争也没必要给他留下什么余地。
生死看淡，不服就干呗？
这块地是杨家的，田产地契都在杨争的手上，粮食已经成熟了，杨争不相信找不到人过来收粮！张老拐这一招算不上多高明，只能够说他太过于愚蠢。
“张六子下田收粮，刨去农税之后，你收了多少粮食，杨家便和你五五分账……”杨争看了一眼张六子，“记住，我杨家的田里有多少粮食，你便可以收回来多少，不必管是谁耕种的，只要收回来就是你的本事！”
“公子……”张六子张大了嘴巴。
“还在等什么？本公子说话算话，田里的东西随意收，但是收完了之后都要给本公子送到这里来，本公子清点过后，你张六子便可以带走一半……”杨争撂下了一句话，转身进了帐篷里面。
凝儿急忙跟在了后面，脸色也有些不好。
进了帐篷，杨争抽出了笔纸，急忙书写了一张告示。
告示上的字不多，但是却写的非常清楚，杨家名下一千余亩的田产，急于等待收割，无论庄子里的任何人，只要下田收割，三天之内收割的所有粮食，刨去农税之后都可以得到一半。
杨家当初的租子是四六分，即杨家得到六成的收成，佃客们得到四成的收入，杨争不但增加了佃客们的一成粮食，还可以随意进田收割。
写好了告示之后，杨争便把孟二叫了进来。
“贴到庄子里去，今天上午你将这个消息，传到每家每户，就说这事情是我杨争定下来的，谁有不服的话，可以来找我杨争！”杨争大手一挥。
孟二小心翼翼的看了眼杨争，能够感觉到杨争现在的心情很不好，索性急匆匆的拿起了告示，转身向着远处的庄子里跑去。
杨争再次抽出了一张纸，犹豫了一下，在上面写下了几句话，然后交给了凝儿。
“你带着这封信去双柳乡，告诉齐家小姐一声，她不是想要收粮么？只要她能够找到人帮我杨家收割了地理的粮食，无论收割了多少，尽数低于市价一成的卖给她！”杨争大手一挥。
凝儿张了张嘴，“公子，这……这……”
“去做！”杨争凝声道。
凝儿不敢反驳，转身带着信跑出了帐篷。
杨争的目光望向帐篷外，脸色阴沉的厉害，以杨家现在的人手来说，的确收割不了那么多的粮食，不过杨争并不在意张老拐的做法。
这种做法在杨争看来，是一种蠢得冒泡的行为，如果因为杨争这些日子架空了他，便要和杨争较劲的话，他实在是太高看自己了！
大宋的确是个相对温和的时代，但大宋的温和是对于士大夫以及市井小民的，不是对这种农户的温和，尤其是张老拐这种没有田产的客户人家。
以杨争知道的律法来说，佃客与主户之间有着很严重的地位差距，这种地位差别便是封建社会的一种特殊的畸形产物，这种畸形产物的存在，绝不可能被一两个人或者一两件事情扭转。
张老拐强行逼宫的做法，杨争内心中觉得有些耻笑。
杨争知道，无论是凝儿还是孟二，都会掀起一阵波澜，而这波澜具体有多大，杨争到现在也不是特别清楚，还要等到孟二与凝儿的回音，才能够做出具体的断定。
孟二进了庄子，先是找人贴上了告示，然后逐一的上门分说。
自从他进了庄子，张老拐便已经得到了消息。
张老拐身下三个儿子，其中两个已经成了家，还有一个小儿子年纪大不，在十一二岁左右，所以负责观望杨争营帐的，便是这位小儿子。
孟二贴好了告示，张老拐这位小儿子便冲了回去。
进了门，看到张老拐正老神在在的喝着茶，在张老拐一侧坐着的正是房掌柜。
房掌柜看起来比前些日子清减了少许，不过面上带着红润，一脸含笑。
“房老弟还不知道我张老拐的为人么？这庄子里纵然是有几个不听话的，但大多数不还是要在我张老拐的手上讨生活？”张老拐讥笑了一声，笑着道：“他杨争想要架空我张老拐，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如果真让他得了手的话，我这把年纪岂不是活到了狗身上去？”
“张老哥健硕依旧，怎是那杨家小儿能够比拟的？”房掌柜哈哈一笑，也是端起了茶碗。
张老拐撇着嘴，“这些日子我见他得了失心疯一样的张罗着，心里面其实都有着分寸，我就想要看看他到底能够得瑟成什么样子！两架水车便可以灌溉千亩荒地？脑子里只怕都是肮脏东西，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德行！现如今田里的粮食已经成熟了，偌大的一块地他想要收割，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若是不过来求我的话，那块地即便是成熟了，他杨争也得不到一粒粮食！”
“杨家小儿已经疯了，这是一步步的把杨家带到沟里去呢……”房掌柜轻叹着一声，感叹着说道：“这件事情还需要张老哥帮衬着，到时候若是得了杨家的田地，自然少不了张老哥的好处！只要从这千余亩的两天上割出来五六亩，那您也算是乡下一等户啦，哈哈……”
张老拐抿着嘴，脸上带着红光，“这是自然！我张老拐做事，还没什么人能够占到便宜！这块地的地契纵然是在杨家手里，但是没了我们这群佃客，他还能够怎么样？”
“那是……”房掌柜干笑了一声。
这时，张老拐的小儿子抬起头，稍稍的对着张老拐使了个眼色。
张老拐不怎么在意，摆着手的说：“说吧，杨家傻子又闹出什么幺蛾子了？不会是想要进庄子求我了吧？”
“爹爹，杨家傻子贴出告示了，说庄子外面那块田，谁都可以去收，只要有人愿意下田收粮食，无论收的是谁家的，都可以得到一半的粮食啊……”
“嗯？”张老拐一愣，“一半的粮食？杨家傻子莫不是疯了？”
“张老哥，杨争说谁都可以去收粮食？”房掌柜第一时间抓住了重点。
“对对对，房叔，杨争就是这么说的……”
房掌柜抬起头，看了一眼张老拐。
张老拐的脸色阴沉了下来，却故作镇定的说道：“无妨，这庄子里还是我说了算，那块地没有我的话，我看谁敢去收一粒粮食？三儿，你现在就去告诉庄子里的人，谁种的地谁来收，三天之后大家统一下田，若是早了的话，我张老拐绝对不会放过他们！”
张三儿点着头，急匆匆的出了屋子。
房掌柜沉吟了片刻，说道：“张老哥，如果杨争真的这么做了的话，对你可没什么好处！”
张老拐嗤笑道：“房老弟放心，这事我有分寸，如果杨争上门道歉还好，如果杨争不上门道歉的话，那块地里的粮食便要烂在地里，他一个子儿都别想得到。这庄子里没有我张老拐，谁也别想要收割粮食……”
房掌柜看着张老拐的脸色，有些忧心匆匆。
这些日子以来，他和杨争对峙过，每次觉得自己稳操胜卷的时候，都会败下阵来，所以他知道杨争已经不同往日了，绝对不能够再把他当做以前那个书呆子。
这件事情若是到了最后，真不知道谁才是吃亏的那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