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老旧的木门被推开,发出沉重的声响,凤念与观察着这座院落。
天已黑,星子和圆月都藏在黑沉沉的云后,不肯向人间倾洒光芒。
屋内我也是漆黑一片,没有人点灯,也没有烟火气息,有些冷清。
这么年轻就另出来,自己独居?
像青衣小公子这个年纪,大多同爹娘住在一起,很少有另出来的,除非与家里闹了矛盾。
凤念与心下已经确定了,青衣小公子是与家里不和,才自己独住。不过,别人怎样,终究是人家自己的事,她一个外人,无权过问。
“家里只有我一人,可能有些冷清,还请姑娘莫要嫌弃。”青衣小公子开口,那声音温润清灵,似云起山那条小河一般清澈。
无声润进心肺,十分舒服。
没什么光亮的院子里,青衣小公子将竹筐放在石桌上,没有立即晾晒,而是提步走进屋。
凤念与跟着进去了。
“唰。”
屋内亮了起来,一支白烛颤颤巍巍发着光,企图照亮整个屋子,但无奈,只给予一角光明。
“哗。”
青衣小公子提起刚满上的茶壶,给凤念与倒了一杯。
“姑娘坐着休息片刻,云生先将衣物晾好。”说完,便出门没入那夜色中。
凤念与碰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茶水味道很淡,可以说近乎白水,从味道来看,不是什么好茶。
也是,看这小公子的模样,喝茶也应当是件奢侈了,更不用说品好茶。
打量着屋子,没什么特别,倒是干净得很,一尘不染。
隐隐有些草药香,凤念与一下子便闻出,那草药有安神功效。
轻嗅,又夹杂着另外几种草药的味道。
这小公子,还是个医者?
长睫抬起,目光触碰到一物,凤念与一笑,更加确信自己的判断。
那小公子应已将衣服晾好,但迟迟未归,凤念与正猜测时,房门发出了响声。
青衣小公子端着一托盘,放着两个碗,一小碟,两幅筷子。
他看向凤念与,语气带着些许愧疚:“寒舍无甚东西,只有些粗茶淡饭尚可果腹,若姑娘不嫌弃,可一同用一些。”
凤念与摸了摸肚子,她也确实饿了,点点头。
青衣小公子将碗筷摆好,一小碟菜放近凤念与。
一向警觉细心的凤念与自然发现了,嘴角挂着淡笑,没有说什么,只是安静地吃着饭。
虽说餐饭很简单,可青衣小公子做的却美味,凤念与不觉多吃了些。
“姑娘可还要添碗饭?”楚云生眼中带着几分笑意,看向凤念与。
凤念与一滞,看着碟中零星的菜,以及自己已经空了的碗,和青衣小公子没吃几口的饭,不觉尴尬一笑。
真是的,她一客人将菜都吃完了,让人家主人吃什么。
唉。
凤念与轻轻叹了口气,摇摇头,表示自己已经吃饱。
楚云生像是看出她所想,温柔说着:“云生是主,姑娘是客,主人没有让客人吃不饱饭的理,姑娘不必愧疚。”
虽是这样说,凤念与有些不好意思。
用了没几口,楚云生便将碗筷收了起来。
“公子名叫云生?”楚云生身影一顿。
“我姓楚名云生,姑娘唤我云生便可。”
言罢,端着碗筷离开了。
云生,楚云生……
倒是有几分可爱。
只是不知,你究竟是何目的。
将碗筷洗刷好,楚云生端来一件粗布衣服,是女子的。
凤念与看了看楚云生。
女子衣物?莫非这人已经有了妻主?可他若有妻主,断不会收留她,也不会家中无人。
总归不能是,他自己穿的吧?
凤念与一阵恶寒。
她在想什么,怎么可能。
“这原是为长姐准备的衣物,但我见姑娘身上衣服已经脏了,不能再穿。如若姑娘不嫌弃,可先穿着,这衣物都是新的,姑娘放心。”
凤念与还没问,楚云生已经开口告诉了她所有。
凤念与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是她误会了。
“云生说,这衣物是长姐的,但我在屋中未见到其他人。”说到这里,凤念与便停下了,没再说下去。
“长姐出嫁到了隔壁村,平日鲜少回来。”楚云生顿了顿。
“长姐过得并不太好,一人要养四口人,生活紧巴,身上的衣服早洗得发白,看不清原来模样,却不舍的买新的。我便攒下钱,为长姐裁了两件衣服。”
他再没有说,四周寂静,只有烛光摇曳,门口老树的身影隐没在黑沉夜色中,轮廓都看不清晰。
这人心思倒好。
楚云生目光下移,只见一双纤纤玉手上布满了伤痕,布条随意缠绕几下,就算作是包扎了。
有一说一,他生平从未见过如此不爱惜自己之人。
这样包扎粗糙不说,伤口还都没经过处理,明日很有可能感染化脓。
作为医者,楚云生最见不得病人这样糟.蹋自己。
叹了口气,转身取出自己前些日子刚配好的药膏,稍处理伤口后,为她抹上。
药膏清清凉凉,散发着淡淡的香味。
凤念与眼眸微阖。
她已经有多久没关注过自己了?自从母皇将自己扔给方茵,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就没有消止过。
渐渐的,她麻木了。
这些小伤小痛也激不起她的注意。
记忆深处,有一人影蹑手蹑脚,在朦胧中偷摸着给她上药。
那个天真地认为,自己十分小心,没有被发现。却不知,她在他推开门那一刻便醒了。
那人是谁?
凤念与眉头皱起。
想不起。
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粗糙手指轻抚上她脸庞,摩挲两下。
那人俯低身子,一股猪仔仔身上特有的熏臭味钻入鼻腔。
?
这是,猪妖来袭?
那时的凤念与心下一紧。
如若真是,她一凡人如何敌得过身强体壮还会法术的猪妖兄弟。
那岂不是……她清白不保!
不要啊,她如此貌美一女子,竟要沦落这般下场吗?
只要这位猪妖兄弟放她一回,她发誓,从今往后再不随意撩拨了小郎君就不负责。
那时的凤念与屏着呼吸,脸色涨得发红,可那味道还是沿着丝缕空隙进入。
仿佛有一只无形黑手在空气中摆动,忽的掐住她细嫩脖颈。
终于,凤念与在那时承受不住,昏死过去。
女主卒,全文终。
咳,开玩笑的,回归正题。
…………………………
那人俯低身子,一股暗香袭来。
凤念与努力回忆着那味道,十分熟悉,像是闻过,就在那时,他从面前经过,发丝飘动,留有一丝香气。
那是谁?
她还是想不起。
……
楚云生见对面坐的女子紧皱眉头,有些痛苦,以为是自己下手重了,按得她伤口疼,手下不觉得放轻。
于姑娘倒真是生了一副好模样,看她衣着,应当也是大户人家。
像这样有钱有势又有颜的女子,家中应当妻妾成群吧。
就算未曾婚配,示好的公子郎君应当也排满了街。
唉。
罢了,他也无需艳羡什么,他如今的生活,平平淡淡,安稳,也甚好。
抹完的药膏合上盖子,和干净的布条一并放回药箱,他抱着回了房。
一夜好眠。
第二日清晨。
“嘭嘭嘭!”
凤念与缓缓睁开眼,耳边响起这吵人的声音,听见窗外树上鸟儿婉转唱几句曲儿,意识才逐渐恢复。
茫然眨了眨眼睛,她这是在何处,这屋顶怎的如此破旧?
哦对,昨夜她借宿楚云生家中。
这是他的家。
两食指顺时针旋转按揉太阳穴,这才真正清醒过来。
一个鲤鱼打挺起了身,三两下套上外衣。
啧,速度比往日慢了些。
凤念与不太满意。
哼着歌儿,打开窗子,放进新鲜空气。
嗯,还夹杂着槐树花香。
凤念与抬头,透过窗子,果然看见一棵老槐树,白色小花压满了枝头。
若是此时桑闲在,她定摘了让桑闲做一屉槐花包子。
可惜她不在。
“果然是个骚.货。”
“表面清纯,背地里勾着女人进家门睡觉。”
“我呸,恶心人。”
门外一阵嘈杂,夹着女子恶声恶气的谩骂声。
愈说愈露骨粗俗,女子淫.荡笑了几声,言里话中无不在羞.辱着对方。
也不知是谁如此悲惨,被辱骂这么久,竟一声不吭。
表面清纯,勾引女人进家?
莫不是在说楚云生?
凤念与轻笑一声,摇摇头,她整日在想什么。当真是话本子看得多了,总是胡思乱想了。
回去后一定要少看些。
争执着,一道清冷声音隐忍着发了言:“请傅姑娘莫要说话如此难听。”
那被称为傅姑娘的女子狂笑了两声,又骂几句。
说的是什么,凤念与没再听清。
方才那道清冷的声音,惊得她脚下一踉跄。
还当真是楚云生!
放下手中东西,迈大步子跨出门。
楚云生这小子莫不是得罪了什么人,他那一副清纯善良好欺负模样,怎么可能会勾引女人进家。
要勾引也只能是女人骗他回家睡觉。
等等,女人?
凤念与扫了两眼.胸.前两团,难不成说的是她?
老天爷,饶了她吧。
跨出院门,入目便是一女子皮肤黝黑,三大五粗,扁平鼻子旁边长一颗大黑痣,极其违和的粉色薄纱裙紧紧裹住身躯,勾勒出她富态满满的曲线。
这便是傅姑娘?
凤念与嘴角一抽。
甚丑,真是污人眼睛。
楚云生被辱骂,又半天憋不出话来回怼,脸色涨得通红。见凤念与出来,知是对面的人吵到了她。
眸子里涌上愧意,看向凤念与。
对方只淡淡扫他一眼,没有同他搭话。
“你就是那个奸人?”傅姑娘一手掐腰,另一手指着凤念与鼻头,昂着头,质问。
凤念与皱了皱眉头,这人好生没有礼貌。走偏一些,面对着被喊来看热闹的乡亲。
“我乃东靖将军府上做事的,受将军命,前来云起山采取药物。谁知天色黑沉,在山中迷了路,身上又负伤。”凤念与一顿,转个身,又走向另一面。
“幸而遇到楚公子,将我带回,好心借我房间宿一晚,又给了些伤药。
过几日我便要回府,楚公子救命之恩,我于某人没齿难忘。定会向将军如实禀报,报答楚公子恩情。”
说完,化名为“于年”的凤念与满目感激,看向楚云生。
众人也一脸醒悟,看向傅姑娘的眼神也有些变了。
只有楚云生一脸懵,眼中尽是茫然。
误会解开,没了热闹,原本拥挤的门口瞬间空旷了起来。
只剩下三人。
凤念与拉起楚云生藏在袖中的手,转身就要走。
“站住!”
傅姑娘拳头紧握,指节咯咯作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闻言,凤念与一顿,回首看她。
“你算哪根葱?”
第一次有母皇以外的人如此对她说话。
“葱?姑娘我名叫傅青菜,你可给我听好了,今日羞辱之仇,我傅青菜必报!”说完,扭动着身子离开了。
凤念与没忍住,噗嗤一笑。
傅青菜?
倒真是个好名字。
可惜了,好生生一个水灵名字,配了这样个主人。
不过,羞辱之仇?
凤念与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今日究竟是谁在羞辱他人?
呵,这姑娘,当真是让人厌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