掩了掩失望的眸子,魏砚之心里其实没多大失望的。
难受是应当的,她现在就算是想打他也可以,可是她总是太理智。
从始至终都太理智。
其实此事明理的人都知道,从头到尾,他没什么过错。
但他倒希望她责怪他,这样心里还不能好受一点。
总是这样一个人单枪匹马的,还只是一介女流,怎么可能心里没有痕迹。
初见她,以为她是个内里也冷漠至极的人。事事都能不关己,可以漠视。
但是打开一看,不过还是个十五岁的姑娘,会撒娇,会报恩,很聪明。
可他不忍心惹她生气,看她伤心,觉得她伤心了就该是他的过错。
方才她出来的时候,觉得一切都值了,因为看见她,就觉得很温柔,从头到脚的温柔。
看见她哭的时候,顷刻之间,世界都塌了,毫无征兆的。
她转身进去,魏砚之也不强求,起码她出来过。
出来看过他,他足以啊。
所以往前走了两步,声音稍大的说着:“早些睡,别看书看晚了,眼睛疼……”
涂欢伸着的手,在听到这话的时候,慢慢的放下去了。
王爷对主子是真的好。
魏砚之谈谈的撇了一眼,继续看着她进去的背影。这件事明日就了结了,到时他们就好了。
魏砚之看到人走进去了之后,又站了一会儿,才又踱步回听风楼。
大不了,明日将她强行拉出来。
赵悲欢进去就靠着关着的门低声呜咽。她都忘了这事……
哭了一会儿,觉得哭的很累了,就又用手帕摸了眼泪,才沉沉睡去。
睡着时做了个梦。
她站在迷雾之中,用手不停的探着路,可怎么都看不清楚,白茫茫的一大片。
她用力睁着眼,伸手来揉自己的双眼,还是看不清楚。
后来世界突然明亮了许多,她看的清楚了。
她看到,她面前站着的是魏砚之,他别人用刀摸着脖子。那人的脸看不清楚。
那人沉着声音问:“你们之间只能活一人……你救谁啊……”
赵悲欢有些悲痛的蹲下。
她救谁啊?
她还有母妃,有皇兄,有涂欢,有念卑,有梦锦,有持盈有好多好多人。
可他也是啊。
最关键的是,他死了,她会很难过的吧,到底会多难过呢?
魏砚之双眼猩红,嘴唇颤抖,对着她怒吼:“走啊,赵悲欢,走啊!”
她还是蹲在原地不愿走。迷茫,寒冷席卷了她。
魏砚之像是急了,朝她继续吼着:“滚!你……快点……”
最后一个字都被淹没在她的哭声之中。
赵悲欢在挣扎,她想救他,但又不知道也不清楚自己的立场,她太不坚定了,远远不如他。
远远不如……
“我……我不……”
赵悲欢醒来的时候,孤寂的躺在床榻上。
床尾的纱轻轻的荡着,慌着她的心,晃了她的眼。
眼角的泪珠还没干透。
她真的哭了。
这场梦太过真实,真实到她醒不过来。
结果是什么,她还不知道。
她想看自己的选择,看自己对他的感觉。
她不清楚自己的想法。
念卑听见主子的动静,往里面冲进来。
越过屏风,就看见她眼角的泪。
“主子是,做噩梦了吗?”念卑小心的问道。
赵悲欢转过头来看着念卑:“念卑……”
“奴婢在……主子放宽心。”念卑坐在床沿上,拉住赵悲欢的手,帮她擦去上面的冷汗。
过了许久,赵悲欢才渐渐的睡着。
念卑帮赵悲欢悉心盖好了被子,才又出去守着了。
以前主子也日日睡不好,这都多久没有了,怎么又开始了。是心里有心事吧。
天大亮,赵悲欢才慢慢转醒。
睁开眼,昨夜的梦还记忆犹新的。
怎么甩也甩不掉。
起来穿好衣裳,正在吃早点,就看见外头来了个人。
沈持盈受着魏砚之所托来把人骗到断月亭旁边呢,说只要成功了,就给她银子。
她心里想着,反正也是做好事,就当是日行一善了。
“怎么,你是闻到香味了,所以寻着味道来的?”
沈持盈走得快了些,还搭着话:“我是瞧着今日天气好,所以来找你出去转转。”
天上此刻还飘着小雨。
赵悲欢朝着沈持盈“嗯?”了一声,不语。
这算是天气好。
“夏日有雨,天气不好吗?”
赵悲欢拿起茶杯:“已经入秋啦……你怕是夏天过久了……”
沈持盈坐下,一脸不满:“我觉得还是夏天。”
“去不去啊?”
赵悲欢瞧着外头空气也清新,还是软下来:“去……”
沈持盈见着银子有着落了,还帮着赵悲欢选钗子。
看见一个深紫色的流苏步摇。
“就带这个吧!”说着便要替她插上。
赵悲欢嘟嘴:“会不会太过于老气啊……深紫色。”
她抬眼一看,完全不影响,还带出一种小清新的感觉,配她今日穿的淡紫色外衫。
“好看……”沈持盈满意的拍了拍手。
“也不看看是谁带着的。是我们王妃啊……”
这话惹得一旁的小婢女都笑出声来。
赵悲欢的情绪也不在沉闷了,还放松了许多。
刚刚一来就看见挎着脸的赵悲欢的沈持盈,觉得自己真是个小天使啊。
逗笑了。
银子是不是应该加倍?
回去要好好说一下。
赵悲欢看着一点都不寻常的沈持盈,没有开口说破。
又闹了好一会,沈持盈才拉着赵悲欢出了院子。两人转悠就转悠到了断月亭。
沈持盈悄悄地就转身离开了。
赵悲欢此时正看着亭子里的两人移不开眼。
是一个她觉得陌生的男子,侧脸看过去斯文得很。
还有,苏绕梁。
这样别人家的事情,虽然她很好奇,很想知道,但是也不屑于听。
想着,赵悲欢转头去寻苏绕梁。
一转头,却是穿着深紫色袍子的魏砚之。
想到那只深紫色的流苏步摇,赵悲欢了然的沉了沉眸子。
她开始便看出沈持盈的不对劲了,可是细想,持盈也不会害她。原来等在这儿啊。
今日比昨夜的距离不只近了一星半点儿。
断月亭附近的草丛里,自然是比较拥挤的。
赵悲欢还是往后退了一步,都感觉身后就是草丛了,才停下来。
“王爷万安。”
她双手紧贴,放在腰间,还半蹲,一切都恰到好处,十分有礼。
魏砚之看着就知道这人还疏离着他呢。也不强求。
只是微微迈了头,才说了句:“你陪我在这儿看会儿再走,行吗?”
他的语气里面全是恳求。让她不好拒绝,也不忍心拒绝。
颔首,算是答应了。
两人站在这儿,恰好可以看的清楚亭子里发生的事儿,听也听得到。
这个距离刚刚好。
方才就被吸引的赵悲欢,正好不想同他说话,就站在那儿明目张胆得看。
这个样子,是准备让她看了,好原谅他吗?
可她疏离他不是因为这个啊。
亭中
苏绕梁来的时候,就看见亭中站着个人。
那人从背影看,不像是王爷,比王爷要瘦一点,但也壮实。
所以王爷这意思,是找到她孩子的爹了。可这人光是看着,就熟悉得很。
苏绕梁还是先行了个礼:“公子是……”
“绕梁……”
弦断了。
心弦……
苏绕梁无比清楚的知道,这个声音,代表着什么。
是她心心念念的人。
每日每夜,每时每刻,都没有停止。
思念啊,总是在深夜的时候蔓延得长又深。
苏绕梁看着转过身来看着她的谢欲引,心乱了。
揉了揉眼睛,“你……你……你是……”是谢欲引吗?
是吗?
“绕梁……我是。”谢欲引上前一步,离她更近一点。
苏绕梁却像是受了惊吓一样,往后直直退了好几步,让谢欲引伸出的手,落了空。
“遇引……谢公子来干什么?看笑话的吗?”苏绕梁看着他那跟以前一样温暖的手,心动摇了。
“自然不是,我也舍不得。”谢欲引窘迫的将手缩了回去。
赵悲欢在一旁看着都着急,怪不得苏绕梁被家里就这样嫁过来了,就依谢遇引这样的性格,婆婆妈妈的,什么时候才能抱得美人归啊。
等等,她站在这儿,怎么还是被人引偏了。
她一转头就看见魏砚之一脸戏谑的看着她。
不想理,太过分了!
转头继续看。
“舍不得……说什么舍不得?怎么会舍不得?”苏绕梁一连贯的质问,加上本来就怀着孕,情绪比较激动。
谢欲引看着人舞手划脚的,就有点担心她将自己摔着了,还有着身孕呢?
立马就虚扶着她的手。
苏绕梁不满的甩开。
赵悲欢看得一愣一愣的,她还没看见过绕梁那样的女子这样撒泼过,这样看来,还很有味道。
但他究竟喜欢她哪里呢?
谢欲引急得开了口:
“怎么会舍得,我一直都念着你呢……”
我也跟你一样,每时每刻都在想你。
“谢公子可真会说大话,明明我听说,谢公子不是梦回春的常客吗?”
谢欲引一怔,这倒是真事。
“怎么太想我,所以就可以去找别的姑娘?”
谢欲引急急的拉了她的手:“没有别人……一直都只有你。”
“别的姑娘连我的手都没碰到过,是和其他富家子弟去喝喝酒,我怎么舍得你呢?”
苏绕梁看着他真真儿的着急的样子,还是平了心绪,慢慢的一字一句的说。
“可是欲引……我,不干净了……我有身孕了,我还不知道孩子爹是谁?我们,不可能了……”
苏绕梁以为,只要两个人都还清白,不,只要她还清白,就可能的。
毕竟她不信他没想着她。
但是命运总是在捉弄她。两人好像在苏家门口,就没了缘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