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人留下的好诗,哪一首不是情到深处所做,全不像我这般,被逼无奈。我虽然心中有怨,可也享受着它给我带来的别人的仰视。别人越是褒奖我,无论是真心还是假意,我越是要更进一步。这份思量每每让我夜不成眠,一字一句,务必完美。若有闪失,无需旁人指责,自己就能怨恨好久……”温静若终于是说不下去了,轻抬手臂拭去了眼角泪花,还不忘冲着郑綦微笑着自嘲一下。
此刻,郑綦的心绪真是说不清楚,最多的是觉得同情这个可怜的女子,本可以无忧无虑的时候还要被横加上这么许多的“枷锁”,想到自己小时候习武,常常溜出去躲懒,父亲和皇爷爷的责怪是逃不掉的,可也从没有和其他的孩子一起比试,更没在众人跟前表现。也许自己的身份在这里,表现不表现的,实在是没什么要紧的。
郑綦掂量了语气,对她说:“你如今不比往日,一切有我,便舒心地过日子吧,外人如何看,如何想,大可不必理睬。你想想,自己爱好些什么,就赶紧动手做起来吧!”
温静若迟疑了一下,顺从地点点头。
午后,可能是屋里的温度过热,也可能是她的心思躁动,颧骨处好像擦了一层胭脂,红艳艳的。可这抹红晕只是浮在表皮,不像林双竹的脸颊,那红晕是肌肤底下映出来的那样晶莹娇美,而温静若给人感觉是干辣辣的。郑綦赶紧收拢自己的思绪,告诫自己别总将自己的妻子与旁的人相比。
时间很快,又过了清明,到了耕种的时节。太子照例与百官一道劝课农桑。惠风和畅,春景怡人。太子有意让郑綦参与了此次活动。农田中,郑綦扶着犁,一板一眼,走得像模像样,与前头的老黄牛配合得十分默契。郑之囿颇为满意,眯起眼睛,捋着胡须。
英国公年纪大了,本可以不必出行,只是刚与东宫联姻,孙女婿还要在百官前亮相,就赶紧跑来捧场。待郑綦回到太子身边,英国公赶紧夸赞:“王爷风度极佳,虽然出身高贵,既能战场对敌,又能下地耕种,凡事身先垂范,全不似那些纨绔子弟,真是国之大幸。哈哈哈哈。”
郑綦听了这话,感觉很是不爽,联想到自己的妻子就是这样被这位老爷爷一步一步地捧得毫无退路,他自己是过了嘴瘾了,在人前耀了武,扬了威,浑然不顾及别人的感受。郑綦不好说些什么,只是尴尬地笑了笑,便招呼其他熟识的朋友去了。
郑之囿也不很爱听他的话,自己叫老二来历练历练,又不是想证明些什么,堪不堪大用,还轮不到英国公在这里评论。但是郑之囿就不必顾虑那么多了,笑着说:“国公爷是老丈看孙女婿,越爱越顺眼吧。孩子还小,这些溢美之词不可多说,别宠坏了孩子,将来难以管束。”
大家纷纷附和。百官心中思量:这老温头说话前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家里的那个公子不就是现成的纨绔子弟么,竟还大言不惭地评论起沁阳王来了,也不瞧瞧自己配不配。有的人难免嫉恨:不就是上杆子拿自己个的宝贝孙女去攀上了高枝儿么,这就巴巴地赶来献殷勤,幸好太子殿下英明果断,没被你这番花言巧语蒙骗,让你得瑟,热脸贴上冷屁股,真是活该。
大家的脸色各异,可英国公却浑然不觉,因为,他心中还考虑着一件关乎温氏的大事,哪有闲心思和这些庸人计较。
天气渐暖,出行也渐渐方便起来。郑綦没事的时候都会带着温静若来京城中散心,不过更多的时候是让温静若回娘家团聚,一解女子的思家之情。不过温静若心里是极不愿回家的,可也不方便对郑綦开口,便忍着不说。
这日,郑綦又将温静若送进英国公府,打了招呼后,径直往东宫里来寻郑繁,经云侧妃告知,郑繁去了太乐局。
郑綦便往太乐局而来。经小吏引领,还没见到郑繁,就听到筝音似水,萦绕耳畔。见郑綦驻足聆听,小吏连忙赞扬:“三王爷(郑繁尚未外出立府,所以还未有封号)琴技愈发地精湛了,整个太乐局上下,无人不夸。”
郑綦看了看他,问:“老三可是尽日都在这里,不会打扰诸位吗?”
“没有没有,三王爷只是来得比较频,有时求教于乐师,有时来阅读流传下来的曲目,有时亲自谱曲,指导这些丫头们歌舞。三王爷风趣幽默,大家都愿意与他交往。”
郑綦闻言,便让他忙去了,自己便大步走向前面的大屋子。郑綦没轻易打扰,倚在门框上端量屋中景物:这应当是一个教坊似的场所,匾阁上题着“工善坊”,郑繁坐在一侧,操筝,身边是一个眉清目秀的中年男子,细看着他的指法,细闻着他的琴音。身前是七八位妙龄舞女,身段翩然。身后,是一直在东宫效力的丁嬷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