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之囿一时间五味杂陈,沉吟了良久良久,久到凌霄已经回来了,他还浑然不知。等他再抬起头来,先看到的是郑素惊愕的眼神,顺着郑素眼角的余光看去,凌霄诧怪地看着自己,不,是自己捏着的那封信,郑之囿镇定地将那页信纸往前推了推,凌霄压低了嗓音,眼波流转得像一只成了仙的狐狸。郑素腾地站起来,心虚地笑了笑,挪到父皇的身后,装模作样地给父皇捏捏肩,捶捶背。
凌霄反倒轻轻地走到郑素刚坐过的凳子前,轻轻地坐下,看定郑素,拿出平日里少见的威严:“说,什么重要的事,还要将我这个老太婆支开?”
郑之囿明显地感觉到郑素两手一颤,力道也轻了许多,瞬时他就明白了这孩子的心是站在郑綦那里的,两个靠谱的孩子都觉得这姑娘不错,也许自己应该给她一次机会。郑之囿抬起自己空着的那只手,拍拍郑素的胳膊,安慰他道:“你累了,先回去歇着吧。”
郑素真是想撒腿跑了,但是想到二哥的重托,不觉有些迟疑。郑之囿便攥了攥他的手掌,让他放心。郑素行了礼,与父皇母后告辞,缓缓地走,一步三回头地带着一种女儿家的幽怨。郑之囿朝他轻松一笑,挥挥手,他才快步离开。
凌霄故作傲慢地挺起肩膀,昂起头,娇嗔地轻声喝道:“还不从实招来。”郑之囿脸上浮现出爱恋的表情:“皇后啊,老头子在这就遵命了,你一会可悠着点啊!”凌霄眼中满是笑意,轻哼了一声,只听得郑之囿说道:“你还记得咱们从白云观回来时的闲聊吗?说西北方的姑娘多了去了,咱家小绿豆再怎么着,也不能找个又聋又瞎的寡妇。”
“没错啊!怎么了?”
“小绿豆在西北,确实看上了一个姑娘,不聋不瞎——”见凌霄的好奇心被吊起来,郑之囿故意拖长了声音,“但是——她确实是个寡妇。”
凌霄略微缓了缓,倏地举起纤手,在桌子上恨恨一拍,脸颊赤红,站起身来,俯视郑之囿:“好啊,幸好今日被我撞破,难不成,你要和你的儿子们一起欺瞒我不成?”
郑之囿赶紧站起来,一边叫宫女煮降火汤茶,一边去拉凌霄的手,好生安慰:“我没想着骗你,也骗不过你啊,只不过孩子们更喜爱你,怕惹你不高兴,就先告诉我了。”
“呵,怕我不高兴,要是真怕我不高兴,就别看上那个丫头。”凌霄呼吸急促起来,满胸腔都是怒火,“明日便传下旨意,让郑綦这小子即刻回京,我就不信斩不断这……”郑之囿赶紧伸手轻轻捂住她的嘴:“爱妻慎言,应梦之人,应梦之人。”
真是知妻莫若夫,凌霄一下子安静下来,眼神收敛起来,回忆起那个梦,满脸的无奈,扶着郑之囿的胳膊,慢慢地坐下来。
郑之囿看着好笑,紧抿住嘴唇不让自己笑出声来,缓缓坐下,也换上了若有所思的语气:“还有那句偈语,‘紫气自东而来,红鸾向东而去’,现在想想,这‘紫气’应该指的是咱们郑紫,那个‘红鸾’大概就是与郑綦有缘分的人了。”
“唉,我心里不甘啊!”凌霄目中溢出泪花,郑之囿见了,也盘算着怎么着能快些开解她,只得说道:“那女子是先皇指派的谢阁老的一个孙女,曲公胜本就不喜谢氏,奈何不能抗旨。若说冷落,倒也算得上是优待了那女子,谁知曲将军竟将她赶了出去,老死不相往来,任其自生自灭。这女子身负皇命,也不敢擅自离开西北。先皇失察,让这女子不得幸福,而今阴差阳错,若能依附郑綦,也算是全了先皇的阴德。对郑氏来说,也算是一桩善事。你说呢?”
凌霄呆在那里,大颗泪珠就要滚落了下来,郑之囿赶紧抬起袖子将泪拭去,又轻声说:“更何况,是咱儿子看上人家的。”
凌霄嘟着嘴嗔怪道:“就郑綦那眼光,你也信?”
“要不,让那女子进京来,过过你老人家的目可好?”
凌霄破涕为笑:“人家可不老。”转眼间凌霄又黯淡了神色,“说实在的,我既想见见她,又极不想见到她。”
汤茶端来了,郑之囿看凌霄饮尽了,心里也略略放轻松了一些。
“新年将至,祭祀,宴请,诸事繁重。皇后啊,你还要以自己为重。心情要好,事关国祚长隆和家庭幸福。把这事放放,年后再谈,好吧?”
凌霄也点点头:“也许,时间稍过一过,自己神思就更清明了。”
将近一个多月的忙碌确实让凌霄从这档子忧心的事儿中解脱了出来。待过完二月二,还要忙着准备养蚕育谷,劝课农桑了。
这日,郑繁夫妇来到,颇有些吞吞吐吐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