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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1、

睡了一路,每次靠站停车也没把我晃醒。到达终点站时,苏推我:“到了!”前面人都站到了过道里,我和苏像打了败仗的散兵游勇。

节假日,火车站的站前长廊里人头攒动,周边拥塞着各式载客车辆。我拉着苏下了公交车。

“好不容易出来,先别回去,找个地方玩玩行吗?”苏说。

“一夜没睡,哪有心情!”我说:“真的累,改天好不好?三四天假,改天吧!”

站前围栏低矮,我旁若无人地跨过去,权当没她出尔反尔这档子事。近处花坛边的情侣站在树底百无聊赖的看我们。

可是,根本没用。“实在不行,那去中翔小商品市场逛逛也好呀!”

“还没到七点,这时间哪家店铺会营业?”

苏怨声载道,气咻咻的跟我保持距离,我充耳不闻。只是每走几步便要回头看一眼,那真像牵一头想吃草的牛在赶路。

我们穿过站外广场来到室内了,坐在前往东桥去的公交始发站牌前等候。

我到出站口的橱窗前买了一包烟,买了早点,苏一口也没吃,我食不甘味,肠子像打了结,内心都激烈斗争着。

这期间,我们错过了一班公交。

害怕苏吵闹,我小心翼翼说话。一面想睡觉,一面又想逃离路人视线,所以恳求时居多,也敷衍塞责了,更多的时候在愁肠百结。等第二班公交车来,上车时可以说苏是扭头不顾一切跳上去的。拖着行李箱的年轻人,精神矍铄的老者,大家鱼贯而入。

一上车我便昏昏欲睡,途径中翔小商品市场,更是不情不愿地从公交车上下来。我径直往前走,错过人群,走到站台后面与商场入口相隔的位置才停下。等在站台前的年轻男女们,行头光鲜,笑颜如花,可这个世界对我而言是那么的不真实。

商场大楼静悄悄的,停车场只有环卫工人在打扫卫生。我站在树底点一根烟,身板紧绷着。

“给你说人家都还没开门,看是不是,你还不信!”

苏轻声叹息。“我们去看电影吧,好吗!”她如释重负的提议。

“大早上,哪家影院会开门?”

“要不,买点吃的去爬山。”

眼下她一门心思只想着玩了。

“走吧!”我撂下话径直走向商场,苏呆在原地没动。只有生气,她才有些定力,不顾路人冷眼旁观,也不顾我的感受。也只有生气,她的世界才充满无限的怜悯,那要求才显正当。我无奈折回来。苏说:“跟你这么久,我有过什么要求吗——”不等说完,我搂住她脖子往商场方向走,这还是我第一次干这种事。等后面轻快跟上了步伐,我放下手,苏则抱着我胳膊。我嘴里叼着烟,轻声跟她比划:“你看这车,一字排开;你看这楼,直插云霄。可这世界就没咱俩的立锥之地。”本想一鼓作气再说些什么,结果越说越有气无力,末后干脆什么都不说了,顾自往前走,也不知往哪去。

苏一刻也未打消试图说服我同游的念头,从楼前绕到楼后,我烦得要死。然后吃惊她究竟哪来这么大的精力,一边断断续续跟她说着些神不守舍的话。

“大方开淘宝店,当时说就是在中翔学的。也不知道具体什么地方。”

“干嘛?”

“随口说说。”

“他理发店不开啦?”

“房租一个月一万,招一位店长,还有员工。吃不消!”

“也会摆谱!”苏嗤之以鼻,末后脸上露出了几分莫名的神采。“——咦,他上次打电话不是说要我们一起去玩的吗,你给他打电话问问呢!”

“你饶了我吧。”

我实在太累了,一夜没睡,想睁眼都费劲。她倒像个没事人。苏推开我,然后拧动脑袋,一边拉长两人间的距离。我手插在上衣口袋里,有人迎面过来,两人便不说话了。

从空空如也的商场黏糊出来,苏蹲在路边,凝视过往的行人和车辆,哪都不去。她难受至极,心里惦念一件事,觉得那样很合情合理,也死乞白赖了,也一反常态,反正几近没底线,可结局偏偏向相反的态势去发展。

在苏看来,一切很合情合理呀!越把这次出行当成弥足可贵的机会,她越痛苦。她双手环抱在胸前,拧过头蹲在路边,那姿势像要呕吐似的,弱不禁风。我站在边上抽烟,感觉该说的都说了,于是焦灼的干耗着。

苏一遍一遍说,玩的时候所有花销都由她来出,可那明明不是钱的问题啊。上车后,苏一句话也没理我。

苏目光呆滞看向窗外,我则像瞌睡虫,时不时点着头,又不敢趴在那里放开了睡。那真是连想死的心都有。可是只要苏咳嗽一声,我马上就醒了,苏以为我是装的,但那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有一站刚停车,苏用细弱蚊虫的话声说:“当家的以前就在这附近上班!”

到东桥的时候,公交时钟显示八点十分。天阴阴沉沉,跟平时六点钟差不多。我回宿舍,苏干嘛去?我又开始左右为难。

从东桥中学站下车后,苏放出狠话:“不出去玩,——行!那你今天走到哪我跟到哪,你一刻也别想安生。”

“你在赌气呢!”

“我就是在跟你赌气!”

“又不是说不让你去我那,汤哥在,不方便!也没说不陪你出去玩,难道改天不可以吗?我只是太累太困了。回头我们去园林玩,游护城河,然后再去吃寒山蹄,好不好?明天一早我们就去,先坐78,再换乘出租车,走几步就到了。今天让我先睡觉吧!”

“要去今天就去!我明天休息一天,后天就上班了。不是跟你说得很清楚吗?”

“我太困了!”

“去你妈的寒山蹄!”

沿着东桥中学长长的院墙,我头也不回往宿舍走。路边河道不久前被抽干了清理淤泥,现在水至清,上面漂着香樟的叶子。我走昨晚走过的路回宿舍,当走出很长一段距离,回头看苏,仍不急不缓地跟在后面。平时跟她说有人在,她绝不会来。这样尾随我,中间隔一段距离,没办法我只得折回来。

“我上班去!”

从身边过去,苏站住没动。“你爱上哪就上哪去!”

我埋着头,双手装在上衣口袋里。雨势很小,只是没片状的云,天色昏暗,像整个要坠下来一样。

我从不知宿舍到公司的路竟那么长,一步一步,像走不到头。苏住的地方就在飞鸟路周边,也租得房子,月租两百。隔壁是房东家的三层小洋楼,楼的侧壁,跟她住房的一面墙无间无隙的连在一起。那住所是瓦房,外观与隔壁小洋楼对比起来就像高度上的落差一样,鲜明至极。去她那里看过一次后,我再也不想去第二次,房间倒拾掇得相当整齐干净,空间虽小,但每个区域的功用却一目了然,而且一上来,能够明显得感触到那是一个持家有道的女人才能营造出的生活气息。话虽如此,但周围环境太壅塞了,而且住所实在简陋穷酸的令人心疼。关于这件事,以前我也跟苏沟通过,只要愿意换个地方,哪怕每个月补贴她五百块钱我都高兴。苏没同意,非但如此,还反唇相讥。这样几经数落,我也懒得再自讨没趣了。地方大,她一个人住总是无来由的感到害怕。而且苏总觉得,在这个城市,住处再好也是一时的,房间装饰得再漂亮也是人家的,最终能不能把老家的日子张罗精彩才是正经事。至于买房,她想都没想过。

经过两个公交站台,进入公司大院,门卫老头看到我说:“你今天还上班吗?都放假啦!”

办公室黑乎乎的,往天办公的地方在对门,傍晚屋里也亮。因为窗户占一面墙。这间改建后的办公室很大,其中两面墙壁是用空心板隔开的,窗口在走廊这面墙上。很小。所以大白天也要开灯。老板这个人抠斤掰两,锱铢必较,这笔聚少成多的费用他倒忽略不计了。门要刷卡才能进入,没带门禁卡,不过我知道控制电路的开关在哪。

打开饮水机烧水时,我伏在桌上怎么也睡不着。想给韩发信息,才记起删了她QQ。韩一定很担心,不过打开电脑需要时间,等她添加也需要时间,我没触那霉头。然后就端一杯热水坐在电脑前发呆,肚子饿了。

2、

苏来,我便什么都不想。苏走进办公室,看看天花板,看看桌椅座位,迈着闲散的步。苏离开不在隔壁上班以后,这面办公室才从对面搬到现在这个地方来,她单纯在观光。我蹙着眉,越生气她越表现得无所事事。

“有点闷,不过看起来不错嘛!”

“嗯!”

“当时对面为什么不开一扇窗户?”

“那面不是卫生间吗。”

“哦!”

苏站过来低着头看我。

“喝口热水!”我把自己的水杯给她,苏捧着,坐到我身边。她脖子系一条金项链,衬着隆起的胸脯很美。我目光停在她丝丝条条的唇印上,苏看着我,我也看着她,又都不说话。可是,坐在楼梯口的侧门前抽烟,我肺都快被气炸了,走哪都有她在眼前晃。

“燕儿,真的又困又累,你就让我先休息吧好不好?你熬鹰呢?”

如果我说别再纠缠我,什么事放在明天解决,诸如此类,她肯定会扯着嗓门叫嚣。她怎么样,提都不能提;以前怎么样,明天怎么样,也不能提。她现在就是根雷管。

然而还不等转脸,苏无所事事的跟门卫夫妇聊起闲篇来了。

我逃也似地离开公司,往宿舍回。时刻担心被熟人撞见,显然没比落荒而逃更恰如其分比说这一行径的字眼了。苏也非紧跟不舍,在她也担心被熟人撞见。见苏远远而来,我万般沮丧地走过每天途经的十字路口,然后多走几步,捡个干净的地方坐到树底的沿牙石上。

这时,一辆电车从跟前飞驰而过。

已经走出飞鸟路了,到处看不到人。不过比起工业园的白天,这里算得上——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

苏的身影远远而来,个头高,这么远的距离反而显得清瘦了。泛白的水泥路上就她自己,穿一件橘色风衣,跟雪地上的腊梅一样。很多女孩现在都穿这种款式的衣服,平整,大气,也修身。苏一个人踽踽凉凉走在路上,单薄的身影,像一片树叶,到了季节被风吹落。

最后,苏走到我跟前说。“别吓得跟耗子一样,回去吧,我到镇上修手机。”

我戴着连衣帽,头低在下面也没抬起来看她,苏伫立两秒钟,便往镇上去了。

我坐在路边,有点“拣尽寒枝不肯栖”的萧瑟。等苏身影渐行渐远,我才起身回宿舍。她究竟是怎么转变过来的呢,我很想知道。莫非当局者迷,可那局是什么?

路太长了,有时我便眯眼往前走。至于苏累不累,为什么不回去睡觉,我一点也没想起来知道。

回到宿舍,汤哥问我。“处理得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头天吃饭碗没刷,洗漱毕,他在拾掇。“什么情况,说来听听!”汤哥光膀子站在对面,我坐在床边,烟雾久久的缭绕不散,熏得我睁不开眼。

“那女孩刚巧打电话来,闹了一夜。”

“一上来就跟你说了,你可能听进去!早要是走,那什么事都不会有!”

“小汤!”我大叫一声。“一夜没合眼!”

“那你休息一会吧,等下收拾好我去一趟园区。”

“嗯。”

“那,你要不要打电话跟那女孩解释一下?”

汤哥嘿嘿笑。可他刚转身去忙,我就用他的手机给韩回了电话。等电话接通,我才意识到不知该跟韩说什么。反正想到什么就说了,根本不受大脑控制,不去措辞,也不计后果。末后连我自己都吃惊,还觉得,那本来就是我自己的事情呀。韩越平静,我负疚感便越强,可是头脑里完全被想要倾诉和解释的意识占据了。

“她抓住你的软肋了,知道吗?”韩斩钉截铁地说。我搜索枯肠也没想出曾经哪部书、哪部影视剧里出现过类似的事,所以很吃惊。不过思前想后又觉得好像真是这样,整个人从感情的世界里也一下跳了出来,而“软肋”这两个字眼在耳边回响了无数遍。

“她跟你要多少钱?”韩问。

“三万。”我说。

“当初你情我愿的,她为什么要这笔钱?”韩说。

“我哪知道!”我说。

“那你答应给她了吗?”

“可是,这不是钱的问题呐!”

“她抓住你软肋了,知道吗?你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好怕的呢?拿你身份证,又能怎样,再办一个不就得了。”韩不以为然地说。

“那是旧的,现在都是二代身份证。”我解释说。

“所以不影响出行,也不影响正常生活。”

“可——”

“你就是乱了方寸对吧?”

“那上面有家庭住址呀!”我说。

“你书都读哪去了,乾一?我断定她不会那样做,你就从一个女人的立场去考虑,自身是那种情况,她怎么可能那样去做呢?颜面朝哪放?我也不相信她会找去你家。就比方说,哪怕她找去你家,你一个大男人,又没结婚,结局对你能有什么影响、对她又能有什么好处?你名声在外,怕找不到老婆?你怕吗?”

我缄声,韩说头天晚上她也着实吃了一惊,然后便没往下再说什么。我想问她,随后有没有再打电话,心里想了,嘴上却什么也没问。我说手机被苏摔了,往后我会用这个号码联系她,直到和苏的事处理完。如果有苏州号码拨过来,哪怕是我的,也不要接。这是我从昨晚到现在最想跟她说的话。

“我为什么不接?”韩说:“那是你俩的事,我干嘛躲闪,我做亏心事了吗?”

“我,我只是认为那样可以让你免受伤害!”

“如果那是伤害,伤害就是伤害,不在于你用哪种方式去模糊它。我倒想和这种人过过招!”

“你根本不了解她!”我着急起来。

“发一张照片给我可以吗,乾一?我想看看她长什么样子。”

“不行。”

我一口回绝,韩不尴不尬的笑了笑。可是,她同样是不肯认输的女孩啊!

我说困得睁不开眼,韩让我先休息,最后连对不起都没说我便睡了,拽一半毯子胡乱盖上。汤哥在厨房那边磨蹭,门敞着,我睡得不大安慰。末后想下床关门,怎么也没挪动身体。

然后没过多久我便醒了,汤哥还没出门。

你不得不醒,可以那么说。耳边的怒斥声如炸雷般响起。

“看看!你他妈的都干了什么!”

就像无数次从高处坠落的梦境,手脚发冷,我登时醒来。睁眼便看到手机的荧光,紧接着是苏俯下脑袋的脸和长发。可早在睁眼之前,我似乎就意识到她来了,人介于似醒非醒的状态。沉重的脚步声,不顾一切扑过来的身影,那一刻我大约是睁着眼的,只是神经尚且停在酣睡时的状态!

是心脏狂跳给了我感觉,我不得不立马坐起来。耳里直响,呼吸急促。我坐到床边,双手撑在体侧。那一刻苏给韩打了电话,直呼其名怒吼:“韩慧玲!我就是把他宰了,都不会给你!”

韩说:“他是一个人,他也有自己的感受和选择的权力,你这样说不合适吧!”

苏把手机开了外音,我说:“你有完没完,别太过分了!”

苏吼:“没有完!”

苏挂了电话,走向汤哥,然后从另一部手机快速滑动屏幕,把QQ的聊天记录翻给他看。小汤后来说,好像不是在QQ安全管家便是在QQ安全中心里有一个设置可防止异地登陆和信息同步,帮我弄的时候,他说之前没想起来。汤哥笑了,末后惊慌失措,只好远远避开。

这么狭小的圈子,彼此如雷贯耳,却要在始料未及时幸会。

我晦涩难当,这时隔壁大姐和另一个女人也站在门口。我想站起来把门关上,可两条腿不听使唤,怎样也无法动弹。我没有勇气,感觉到这一点以后,我便一点一点在消化这两个字,问自己到底怎么回事?

苏把我写给韩的信息大声读出来,一面向汤哥数落我的不是。《麦田的守望者》里出现过这一幕,学生时代俯拾皆是,时至今日她干起来还很拿手。汤哥唯唯诺诺当起了和事佬。

“‘我爱你跟任何人没有关系,跟任何事没有关系,爱就是爱!’”苏捏着嗓子,乐在其中气的念道,然后加上一句自己的点评:

“这就是他说的话!精诚所至!”

我很想让她别念了,也想把手机抢过来,可又丢不起那人。我肺都快气炸了,汤哥在笑,我则闷着头抽烟。

加以点评还不算完,她了解我,所以奚落起来鞭辟入里。“还有呢下面!‘你把QQ删了,把我微信删了,号码我会记在心里,等事情处理完再联系你。’小汤你来,你看这墙上写着什么?”念到这里,那女人疾步引领姓汤的走出卧室,随之一半的她消失在我视线里。我坐在床边,闷头朝里挪了挪屁股。

外面房门,门框一部分墙壁只是木头搭起来的方格外包一层蓝色铁皮,关门声脆响。逢阴天木头受潮,脆响且吃力。苏每次来,都要我给关门。

门后贴着一张黑底白条纹的贴纸式日历,平时学习计划,写在小纸上,用图钉摁在相应的区域。日历上方装了一根24V的LED灯条,用卧室门上安装的传感器控制。苏喜欢吃辣,撵休息,她想烧饭,满屋呛人。她倒能委屈自己的,我也退让了一步。厨房灯被拧下来串了一根同样的灯条,灯亮需关门。

然后就听房门被敲得咚咚响。

“你看这上面写的什么,你看看,‘浩然正气!’我呸!你就狗改不了吃屎!人家为什么没听你的话,人家对你迷恋得很呐!”

我一句话也不想说,又羞又恼。苏每说一句“还有呢”,紧接便读一段话,我心里也跟着一阵紧缩。就像湿淋淋的毛巾,正被拧干。

按理说,糟粕被剔除剩下的应该都是良品,可那感觉就像站在一堆废墟里。大概这就是所谓的“短板效应”了,高呼以人为本,从宏观的角度看待个例,那眼真瞎。汤哥笑,门外两个莫不相干的人也在笑,也许是三个,我也不知道。偏偏,苏用挑逗的语气在说话,她置身事外,像在干一件莫不关己的事。汤哥看插不上话,随后关上门便走了。直到汤哥走,我才走过去插门,然后洗了把脸。

3、

“刚去镇上,早饭吃了吗?”我问。

“你少来!”苏说,之后狠声狠气自语:“对!我为什么要生气?我不生气!气坏身子,又没人替我扛。”苏转脸看到壁橱里有苹果,一手拿一个,坐到椅子上吃起来。“我在的时候什么都不买,不是说没有钱了吗,这哪来钱买得苹果?就是奸!就是贱!”

我心想昨天不是刚发工资吗,而且汤哥在这里。真是个祖宗!

折腾累了,苏拿到苹果,张嘴便咬。我有气无力地起身去湿毛巾,想给她擦了再吃,可回过头却被她吃相惊得目瞪口呆。两手举着,左边咬一口,右边咬一口,嘴巴撑得满满的。目光不管转到什么地方,都定定得看,而速度之快,更令人结舌。当让她慢点吃的时候,连脑袋都拧到一边,不屈不挠,毕现怒绪。那模样真实极了!我看着看着,任何不愉快的心情瞬间遁去。

苏平静的时候曾说:“每次生气,我都会吃很多!”她胖的原因就在这里。

短短工夫,苏囫囵吃掉两个苹果!

我把毛巾抛向桌子,稍不留神掉到地上,苏把吃饭的碗随即摔了一个。咣当声响,四分五裂。她好像以为我是故意的,那样显得不尊重人;床离桌子很近,我只是懒得欠身而已。所以,我们自然又闹起来了。

吵闹我本就不在行,也觉得,两个人虽说不是夫妻也形同夫妻;在一张床上睡觉,平时也一起吃饭,只要门关起来别一惊一乍吓人,再难也能想成跟冬夜烤着篝火差不多。反正怎样都无所谓,那是你的女人。

说来说去,还是在钱的问题上胶柱鼓瑟。但彼此又没过多停留。苏难过,闹腾半天我才大致清楚,其实她才不在乎我跟谁又弄到了一起。晚上闹闹,但凡长点记性,白天该怎么过还怎么过,因为她什么都知道。怪就怪我对她无论怎样恳求都无动于衷,有那样机会也没带她出去玩。两年之多的时间,无数个日夜。她一下懵了,不知道什么是真的,也不知道什么是假的。所以这才越发的恨我。

可是,那分明是歇斯底里的表现呀!

耳朵里嗡嗡响,我什么也没听进取去。苏一边骂自己贱一边打自己脸,每次我都抱着她;还不曾消停,又捡起碗的碎片划向手腕。那速度之快,根本拦不住。等我跳到边上,她至少划了十下。我夺掉那碎片,右手扬到半空,又惊又恨,气她傻,要打又舍不得。那凌乱的伤口,肉颜白森,鲜血滴到地上,染红一片墙。我把她推坐到床边,忙不迭地给她止血。

“你为什么那样说我?你为什么把我的事说给她听?”苏哇哇哭噎着说。“嘴上向你要钱,可是我哪次跟你较真了?你又给过我一分吗?每次还不都是我给你。人家三言两句你就把我给卖了,哪有你这样的男人!”

直到这时,我才知道令她恼羞成怒的是这件事。

苏一直哭,声音那么大,我反倒不觉丢人了。

我说对不起,我错了。

苏哭得很伤心,很屈辱。她忘了自己身为人母,忘了自己是有夫之妇。我紧紧抱着她,觉得自己好像不是自己;一部分的我在这里,一部分的我不知道在哪里。我说了一千遍对不起,至少又说了一千遍我错了,我把更多的肌肤贴上她,想给她传递最多的温暖,可她还是感到心寒。

末后过了很久,苏才止住哭。血止住了,我要看伤口,她藏着没让我看。湿毛巾给她擦脸,苏乖乖地停在那里,只是两眼转来转去,不想看我。

苏哽咽着说不喜欢闻舒肤佳的味道,我说:“用完这一块,以后就不用了。”

苏不声不响走了,给我心里留下一片空白。

刷过牙,抽两根烟我才睡。

快晌午了,不想吃饭。

四点多钟醒的,外面雨势转大,落上后窗草棚上的常青藤哗哗作响。隔壁传来了女人和小孩的说话声。

在床上磨蹭一会我才起,心里空虚极了,又莫名陡增几许感伤。我坐在椅子里一动不动,吸烟时扬一下手,四下则静寂。一闭上眼就感觉外界空间在无限放大,万物遁去,只有橙色的光;另一方面自己又是在无限缩小的,那是眼之明界。一面放大,一边在缩小,我有些眩晕。末后我觉得应该弄弄网店,或学点东西,可坐在那里一点心劲都没有。小时因疝气手术过,总是记得我坐在小板凳上冲着天哭,大概是三四岁的光景,也许两三岁,那时父亲在伐树。整个人隐没在地表下,只能听到梆梆轮斧的声音。我很想家!

我给大姐打电话说起了苏。

大姐呵斥说:“你说你脑子里整天装的什么玩意?那年龄比我还大,你是找女朋友还是找妈呢?”

我感觉怎么说也说不清楚,心里很烦。

汤哥傍晚回来,说了一些他当时也被苏吓住了之类的话。

天黑,我们到镇上点两个菜,喝了一瓶酒枝江。我有点醉。

晚上,苏来,汤哥便出去找地方落脚了。

苏很平静,身上沾满了夜色荡涤未尽的痕迹,我还那样。“我觉得,我还是要钱比较实际一点。我也不想和你再这样下去了,你还是给我钱吧!”苏开篇说道。

“手去医院清理了吗?”

“那是我的事!”

“还有第二个人比你更清楚我的情况吗?”

“那是你的事!”

“还你三千,这个月还要苟延残喘地过,又不能好!”

“我不难为你,写个欠条吧!说什么时候给,到时间我来拿!”

苏把笔和纸摆到桌子上,然后转身开始收拾东西。“要分就分得清清楚楚,我的东西我拿走!你的,我会还给你。——再说,你也没给我买过什么。”苏嘟囔。

我闷声不响抽烟,时间在凝滞。

这事她干起来已经驾轻就熟了,粗暴地打开柜门,扯下衣服时,衣撑弹得到处响。然后把找到的东西胡乱丢在床上,发现齐了,撩起被单的四角,系成一团。“哦,被子也是我买的!”

“哦,这个毯子也是我买的!”

“还有锅!”

她把炊具装到一个袋子里。那身影遍及房间各个角落,令我眼花缭乱。等放眼去看,只有电脑,书籍,还有那块我学习用的控制面板还在,可是家徒四壁,已经满目狼藉不像人住的地方了。

“赶紧写吧,我拿到要走!”苏说:“对,这衣服也是我买的!”

苏指着鸡胸领T恤,伸手便从我身上扒了下来,眼镜掉在地上我也没去捡。不管举动有多粗暴,但她言语依然如故,面目表情依然如故,不愠不怒。

“还有裤子,皮带。自己脱还是我亲自动手?”

我看着一个地方没说话。苏拽我站起来,又把我推坐到椅子上,裤子被扒下来擦在腿上火辣辣的,鞋掉在一步之外的地方。

既非玩闹,我自然生气。酒后,眼充血,现在脸发烫。身上肌肉也紧绷着。我任由她摆弄,不加抵制。心有余悸的是昨晚掐了她脖子,我不得不按捺着。像有两股力量在拉扯,把我逼极了,我也不知道我会干什么。苏伸手扒我短裤时,我抓住她手腕嘟囔:“留一件吧,那里装着男人的尊严!”我感觉到自己弱不禁风,在颤抖。

苏瘫坐在床边,发出长长一声叹息!

我们面面相觑有一分钟。

关于那笔钱,我也想了。

我点上一根烟,慢条斯理地跟她说,这笔钱,我给!因为她是我的女人!偷偷摸摸三年,披星戴月三年,人心向背,不光彩。不管什么原因走到了一块,不管一部分的她曾为谁所有,这一事实无法改变。不要用仁义道德嘀咕我,也别用法定法规吓唬我,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世界。如果真走到那一步,我们分了,那会像一段失败的婚姻令我感到万分沉痛。可是,当面锣对面鼓的把钱摆到台面上来,无论出于什么名义,无论多与少,我拒不接受。要是非让我那么做不可,那就干脆挖个坑把我埋了,把我当成罪无可恕的囚徒,那时我会哼着怡然自得的小调引颈受戮。而这张纸上,到时写的不是欠条,而是我视死如归的证明!不管是为情而偷还是因偷而情,我们还是走到了一起。给,是我发于心的行止,要则不然。因为那样整件事的性质就彻头彻尾变了。虽然没读过多少书,相信道理她一定明白。这种关系,维持三年,跬步踔行,纵然背负奸夫**的骂名,纵然世人休休有容,问题在于这种情况下我们自身怎样再怀着干干净净的心肠生活下去。我们俗!我们穷!我们活得不堪其重!这种事,打死我也不能干!

“那你爱我吗?”

等说完,苏问我。我抬起头看她,没吭声。

“你们联系不到一个星期,你就说爱她!在一起两年,你连我名字叫什么你都不知道。哪怕是违心的话,哪怕是在骗我,我都开心!可你呢?乾一,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紧闭牙关也控制不了双唇颤抖,只有泪扑簌簌落。

苏转身去铺床,装作没看见。洗漱后上床,苏背着我睡。我躺下来,比平时更耐心的轻抚她身子,苏既不反抗,也不顺从,等有了感觉才转身抱住我,脸颊藏在脖子后,不让我看见。当弓起身子,我才发现她已泪流满面,又是脑袋拧向一侧,止不住哽咽。我扳过她脸庞,说了无数遍对不起。临末,她才伸出舌头,可是依然止不住哭泣。

这之后,苏一动不动躺着。

我抱着她沉沉睡了,不知道她是不是还醒着。

凌晨听到关门声,我才醒。耳边静悄悄的,心脏狂跳,醒了我就在抽烟。

没手机,也不知几点了。

窗外天色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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