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娉婷师姐处被赶回自己住处时卧内已是漆黑一片。而待到元柘完全清醒过来,又是估摸一盏茶凉的时间。
今天好像跟师姐说了很多不得了的话。元柘倒也洒脱,不点灯也不脱衣服,索性就这么躺在床上,看着窗外,月亮早已不见踪影。
其实在说那些话的时候,元柘觉得自己的意识是慢慢回到自己的身体里的,只不过是很漫长的一段时间,就像喝得敏酊大醉,需要去催吐,然后躺很长很长时间,才能慢慢清醒过来。
此刻,夜已深,山居之中,无边的黑暗袭来,而元柘静静地躺着,只是放电影一般回想着前世今生,也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
窗外山风一阵呼啸,引得千树万树来回摇动。若是夸张一些,便好似枕中有云气万千,床底有松声万壑,格局豁然开朗。
元柘此时便陷入了一种特殊的状态之中。他并没有主动去修炼境界,但是他身上的境界却在这一刻有了质的提升和变化。
今日一波三折,先是画阁昭阳殿画神布道明心向修炼,再是娉婷师姐处德先生教诲明德破心魔,最后,便是这不经意细思而来的必然感悟,也就是破除心魔的收获了。
一个人的境界,或多或少要与这个人的经历有关。
前世的元柘有太多太多不顺心。那些被无端曲解和肆意屈枉的规则和世态的炎凉一经想起,变是如同轮回噩梦一般的遭遇,那时的元柘没有实力和背景没得选,除了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之外,只能随波逐流,听凭所谓命运的安排。在狼藉与卑微中起伏多了,变得势利、自私、彻底成了一个生活的演员也成了必然,至于他内心深处那些深邃的思考,也许除了他自己根本没人关心,也许到了最后连他自己都不关心了。
而今迈步从头越,在这个言行必须合一的世界,不需要再遵守过去的那一套“生活准则”,需要的,只是做事问心无愧而已。
此刻元柘双眼清澈见底,目光望向窗外,越看越远,直到超越了周身的一切,直射天穹,那里星光闪耀,好像一个个记忆沙砾,和以前山里的星空如出一辙,藉此,在两片似是而非的天空下,他开始理解记忆中所有的遭遇。
之前元柘也纠结过,他到底是前世那个处处阿谀、受尽冷眼的人,还是现在这个年仅五岁的画神关门传人。或者说他这一世所有的天资和气运,难道是来自前一世的否极泰来吗?之所以他深藏内心,循规蹈矩地表演画神弟子的样子,怕的就是重蹈过去的覆辙。可是他错了,大错特错。在这个世界,一个人是怎么样的,光靠外表精湛的演技,是没法掩盖的。
那些不以自己的思想作为核心的人,最后不外乎落得成为他人思想的附庸,听凭他人吩咐的下场。
或许是元柘着相了,可能两个世界是一样的,如果不能言行合一,最终要面对的心魔都是自己。
当然世界的规则如何,元柘只能猜测,绝不敢轻言漫语。但是真要说起来,他这两世为人也比一般人有说服力的多。
任凭风浪起,听命天意漂。他突然有所感悟。
就暂且不管那琼苍天有多高,也不管周遭有多灰暗。只要自持一颗坦然之心,就是天塌下来,也未必惊惶。世界无非是沙盒,人生本就是过客,以前信奉眼见为真,但是时至今日,见证这个可以修炼灵魂力的神奇世界的存在以后,他也不那么坚定这一点了。可是如果说眼见的一切都不一定是真,那么唯一能相信的就只有自己的内心了,故而越是坦然面对自己的内心,一切就越是真实。
若不是两世为人,其实在这个境界修炼至上的世界本不存在像元柘这样出生后肉身与灵魂力没有合二为一的情况,此时他将前世带来的心魔障碍终于破去,前世纯粹的灵魂力与现在这身体才渐渐融为一体,之后便是随之而来的灵魂力沸腾,境界攀升,无尽的好处,只是...
“咔咔...”
此刻元柘手背忽然传来阵阵皲裂之声,他下意识就感到不妙,赶紧停止沸腾的灵魂力继续攀升。抬眼一看手背,见到那泛光的裂纹隐隐有扩大之势,心下大惊。
这怎么回事,难道说现在的躯体似乎没办法继续容纳前世庞大的灵魂力。其实本来元柘随着身体的成长,总有一天可以完全容纳以前的灵魂力,此刻提前破境,形势万分危急,若是肉身被灵魂力撑爆,修炼未成身先死,那才真叫可悲。
元柘忽然间有些哭笑不得,这些年他就像与很多宝藏一起挂在悬崖边的树杈上,只能慢慢的往外拿,一旦心急一些,就是身形爆裂,连人带宝藏一起万劫不复,可是这一次,他好像有点拿多了...
虽然境界修炼的程度是很难判断,但是想来现在一个普通五岁孩子的身体所能承受的最大的灵魂力修为便是元柘此时的境界修为了,只要再多一点,便是魂力溢体的下场,可是前世的灵魂力,此刻犹如井喷一般,疯狂地撞击破境障碍,令他头痛不已。
勉强按耐住灵魂力的沸腾,仔细感受了下现在的状态,发现除了头脑比较清醒之外,身体也并无太多变化。正当元柘苦思对策之时,他忽然想起了在家乡时老爹的说法,灵魂力并不能直接增强体魄,但是灵魂力如果运用得当,可以起到搬山填海的神效。
那,用掉不就没事了吗?
念及此,元柘开始循着画阁修炼体系中的观想法来消耗现如今的多余溢出灵魂力,既然容纳不了,就先给你用掉。
果不其然,灵魂力开始慢慢变少了,手背上发光的裂纹也慢慢变小黯淡,而且现在观想的效果比之前至少好上一倍。当元柘在头脑中观想方才在娉婷师姐处见到的山茶花之时,师姐的每一笔转折,都摹刻在了脑海里,慢慢的到后来,借助溢出的庞大灵魂力,他连师姐作画时的一颦一笑都摹刻了下来。
反复练习观想直到灵魂力耗尽的时候,再次睁开眼睛,已经是鸡鸣时分了。
元柘直起身,一夜不眠,只觉头晕眼花,疲惫不堪,加上昨夜一时不查提升了过多的灵魂力,差点灵魂力溢体,此时竟然身形一晃,又倒回了床上,发出砰的一声。元柘仔细一感觉,全身上下一丝一毫气力再无,而且最要命的是,他还感觉不到一点点灵魂力。
得,看来今天一时半会是上不成山了。
正在他颓然间,内卧门外大门处传来了敲门的声音:“小师弟,是我,大师兄,昨夜休息的可好?”
元柘听到以后如临大赦,赶忙大声应到:“元器大师兄,救命啊!”
门外的大师兄元器闻言霎时脸色一肃,灵魂力运起,身体蹲下如古钟一般,往上一跃,稳健地落在了房檐上,然后从上一跳而下,直冲内卧。
进门一看见小师弟,只见他此刻脸色苍白,四肢垂软无力,唯有眼神尚且清明,当下大惊失色,赶紧上前问道:“小师弟,你这是?”说着一边取过元柘右手号脉。
“师兄,我没事,我昨夜观想修炼时好像一下子走火入魔了,今早起来便浑身乏力。”元柘虚弱地说道。
“走火入魔了?那哪能是没事!快,我背你上山找仁先生。”元器一听脉也不号了,赶紧背起元柘,向门外走去。
刚出门,恰巧碰上娉婷开门,她一看到元器一脸凝重的样子,走得焦急,身后还背着看上去半死不活的元柘,顿时也失去了以往的嬉笑活泼,赶紧追上去问道:“大师兄,小师弟他这是怎么了?”
“昨晚修炼走火入魔了。师妹你别担心,我这就背他上山找仁先生。”元器头也不回地撂下一句,背着元柘急匆匆又向前走去,留下娉婷愣愣地玉立在原地,心如刀割。
她眉眼含泪,喃喃自语道:“昨晚...怎么会呢...难道还是因为我...”
没过一会儿,不远处一座朴素的弟子居青色的门扉一开,走出了一位阳光明媚的女孩儿,迎着刚刚升起不多时的朝阳便是可爱的大伸一个懒腰,却刚好被又是不远处对门处走出的俊秀小哥哥瞅个正着。
这小小女孩刚享受好一出门的暖阳,一句“好舒服的太阳”还没顺出口就像看到什么恶心的东西一样赶紧闭起了嘴,手向下一放便转成一叉腰,杏眼一瞪便是一句怒斥:“喂,你给我滚开,没看见我正沐浴阳光吗?”
对面的少年正笑嘻嘻地要跨过门槛当成美梦里拥抱一样迎过去时,闻言见状顿时一个趔趄,待到重新摆正好姿势以后,正准备回应一句什么的时候,却看到对面的阳光少女已经气呼呼地走开了。当下自是无语至极,心中反复咒骂对方真是娇蛮无礼,但是脸上还是一副好脾气的样子,赶紧跟了上去,但是不管他怎么跟,始终落在后面一大截。
直到他看到,阳光少女在娉婷师姐处停了下来,两人在小声的交流什么,可是距离比较远,又听不清,等到他终于走到娉婷师姐处时,阳光少女又无影无踪了。
“哎,人呢?怎么一转眼功夫又不见了。”少年一脸纳闷,四处打量之后又看向娉婷师姐,见她脸上似有泪痕。
“娉婷师妹你这是怎么了?”
娉婷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说:“我没事。”
少年虽然看上去大大咧咧,但是内里神经也并没有那么大条,见对方不说,便也不好继续追问,转而说道:“师妹你看到凰儿师姐了向哪个方向走了吗?方才我还看见你俩说话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