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德先生下的刀”仁先生赶紧先说这一句，然后看着元柘神色木楞，又补充解释说道：“按照你的身体比例，当时必须得是你四肢中的完整两肢才能装下入境级的灵魂力，而大腿上穴位粗些比较容易确认，手臂穴位细小，且一旦切岔，封灵法无法生效，断掉大腿与识海联系的穴位，看上去是当时最好的选择，所以...”
虽然元柘这下表面彻底呆滞了，但其实他还是在心里默默点了点头，保命要紧，就算换他是仁先生他也会这么选。
“唉，只是可惜你的识海已经被灵魂力撑出了裂缝，之后为保命又经过引魂针强行引导，裂缝扩大，老朽暂时也是无能为力。虽然经由正常感悟或观想还可以正常修炼出灵魂力，但是再也无法储存。万幸阁主大能，在你双手处用自身灵魂力构筑了屏障，只要你的灵魂力修为不超过阁主，便是可以将其当做第二识海一般修炼，不过必须要将从识海修炼出的灵魂力先引导进入到双手位置。现如今唯一尚能锁住灵魂力不溃散的这双手便是日后你修炼境界的根基所在了，虽然引导的过程十分耗时，且一旦通过阁主的灵魂力屏障便会十不存一，比起原来识海处直接修炼和存储自是慢了许多，但好在最终还可以修炼不是，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
“只是...从今以后你对自己双腿曾经的一切感觉，恐怕只有在梦中才能忆起了...通过切断大穴从而与识海切断灵魂联系的肉身，理论上来讲虽然物理联系还在，还能正常供血进行循环和提供营养，伤口也会自行长好，但精神上再不会有任何感觉，也就是所谓的部分肉身植物化，不能在其中用灵魂力运转步法，不能自由行走，不能站立，不能动一丝一毫，当然受了伤也不会有感觉，算是一点，唉，一点安慰吧...”
“断掉，其实也是一件好事，小娃儿你看开点吧。唉...因为若是还连着，那命便丢了，而断掉联系以后，虽然表面还是肉身，但是却成了无灵无感的死器，加上施以封灵秘术，便可以承载从识海溢出的所有灵魂力了...”
仁先生说到这里，殿内便陷入长久的沉默了。
见元柘听完后半晌不语，仁先生也不急，当下便是准备先行离开留出点空间，可就在这时元柘忽然开口了。
“会爆炸吗？”
仁先生一愣，下意识问道：“什么会爆炸？”
“我是说这被封灵的腿，会和识海一样爆炸吗？”
元柘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悲喜情绪，只是目光直直地望着屋梁上小七坠落时留下地半截残破蛛网正随风飘荡，场景里弥漫着一股子说不出的萧瑟之感。
......
仁心殿后门打开以后别有洞天，一座院落里多是一些奇异的药草，植物，最近还多了一个成天傻坐着的五岁孩子。
元柘此刻面无表情，就那么静静地坐在木制的轮椅上，脑内还在一遍一遍回放着三天前与仁先生的对话，不仔细观察的话，或许会把他当成一株人形药草也说不定。
仁心殿中，仁先生正百无聊赖地翻着一本页纸已经泛黄的古书，只是眼睛忽然一眯缝，感觉好像被风吹进了沙子似的，故而他用如玉雕一般的手毫无形象地揉了揉苍老肿起的眼窝，正准备接着翻阅，结果一抬头，手一下没拿稳，书一下子掉到了地上。他一边弯下腰想要去捡，一边抱怨地说道：“阁主，老朽年纪大了，您这走路没声的毛病，可是能对我这老人家宽容宽容？毕竟老朽这老胳膊老腿还想留着着多救几名画阁弟子，为咱画阁发挥点余温呢。”
不知何时殿内已经多了一人站立在仁先生面前。此人双手背负，形貌虽苍老，但是腰背挺起笔直如松，发须虽半白，但见眼底精气神流转，宛如一柄绝世狼毫正在瞳仁中挥洒泼墨一般，正是画神当面。
画神淡淡笑了笑，枯手一抬，无形无色的灵魂力透体而出，先一步将古书摄在手中，信手一翻，道：“这就是你说的那本古籍吧，不错，似乎却有神妙之处。”
“哎哎，你这堂堂一阁之主！怎么未经他人允许就偷看呢。拿来，拿来！”仁先生体内灵魂力涌动，发挥出与年龄极其不符的灵巧和力量，一把从画神手中夺过书，宝贝似的小心收在怀中。
画神眼底一缩，以他的身份虽然没有阻拦，只是没想到这仁先生平日就窝在这仁心殿治病救人摆弄花草也不显山不露水，适才一动起手来以他毒辣的眼神就能看出，他的灵魂力修炼竟然已经到了境界初成的巅峰了。
仁先生收好封灵古籍后，好整以暇地仰躺在椅子上，头侧着，双臂软绵绵地垂下，一副懒散神色地看着画阁阁主画神道：“神妙不神妙嘛这个老朽却是不知，不过你那宝贝徒弟可是靠着它才医好的。”
画神苦笑一下，也习惯了仁先生独创的仁氏躺法这般姿态，说道：“医得半身不遂双腿无感也能叫医好？照你这说法，那世间只要没治死人的，都是神医了。”
仁先生笑容顿时凝固在了脸上，回头望了望院外还傻兮兮坐在木轮椅上平目远望不发一言的元柘，一时也说不出话了。
画神也看向自己这个天资过人却又命途多舛的弟子，心中默叹，脸上浮现一丝不忍之色，开口问道：“三天了，柘儿还是如此是吗？”
仁先生下意识回应道：“是啊，也吃也喝，其余时间就这么傻坐着，受打击啦。不过这小娃儿心性算可以的了，换做是一般人年幼时得知自己恐怕要一辈子坐轮椅，唉，估计早就寻死觅活了。”
“他的父母到画山来了。”画神淡淡说道。
仁先生身体先是一抖，然后又恢复成仁氏躺法的姿势，故作随意的说道：“早就和那小子说过了，那小子根本不理不睬。”不过他还在微微抖动的腿却出卖了他此刻不安的内心，也许是担心对方家长给自己扣一顶治伤不力的庸医帽子。
画神却是心叹果不其然，不过也尊重自己这个弟子的想法：“那今日便让他们在山脚住下，明天便是最终选择之日，等到柘儿做好了最终选择，再行通知他们。”
仁先生看着画神，有心想说些什么，可是自知无果，也就讷讷不再言语。
画阁规矩，非画阁弟子不得入画山，未出师前私自下山者逐出师门。
画山自古一条上山路，而画阁也终年闭山，不对外迎客。寻常画阁弟子除了在一开始要参加画阁特殊选拔形式会登山路以外，入门后不是在半山处的弟子居活动以外，便是在山顶的画殿之中听讲了。
一般来说，画阁弟子在三年统一学习期间，可随时选择自行下山离去，不过对外不得自称画阁弟子，真可谓是入山不易出山随意。三年一过，通过一般弟子出师考试方可获得画阁弟子信物正式出师，可若是三年一过已经出师，却还想继续留在山中借得天独厚的画山地利研习画作修炼境界，白天则是必须得做那生火做饭或是运送货物之类的苦差，也算是有得有失。
但若是画阁一殿先生的亲传弟子，则不一样，虽然也只学习三年，但是只有在通过亲传弟子出师考核的前提下，才能获得画阁亲传弟子的信物下山出师，有两次考核机会，若是皆没通过，便要选择降格为普通弟子或是连这个也没通过最后被逐出画阁，免得其在外坠了师门的名头。在这之前如果提前下山，也是逐出师门的结局。虽然苛刻无比，但是对于画阁这样七国境内一等一的大势力而言，为了保护自己的修炼秘辛和名声，却也是合情合理。
对于画阁阁主画神的亲传弟子，画阁规矩也适用，就是元柘和他的四位师兄师姐，也是同样的三年学习时间，不过考核是由画神亲自布置，且只有一次机会。
虽然这规矩是画神自己定的，但是无规矩不成方圆，哪怕元柘是画神关门弟子，拥有的天分再高，此刻的境遇再悲惨，也不能更改一分，否则今日徇私枉法朝令夕改是坏因，他日作为画阁阁主无法服众自身无法立言便是恶果了。
但是日前那样的悲剧毕竟还是在这画阁之中发生了，对此，画神自觉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所以他思量一番后便让仁先生转告元柘，今后的路自己这个关门弟子该怎么走可以由他来给出，但选择权还在元柘自己，每条路不论如何也算是优待了：
第一条路，便是直接下山随父母回去，不再承认自己画阁阁主关门弟子的身份，但画神亲诺，画阁将保其百年无衣食之虑无性命之忧。
第二条路，继续留在画山，但降格为一般弟子，学满三年通过出师考核便可下山，吃住可安排一名画阁留守弟子服侍。
第三条路，继续做画神的关门弟子，但是画神传人的出师考核难度不变，时间则延期两年，同样可安排一名画阁留守弟子服侍。
仁先生在转述画神所给出的三条路时，元柘其实便在心里听了个真切，可是表面上依旧默不作声。
其实元柘听完之后早有选择，不过他觉得，姿态还是要先做做足，否则显得太过洒脱也并非一件好事。
这段时间看似他每天只是无所事事的样子，其实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每日除了吃饭由留守弟子送来，仁先生代喂，其余时间最多也只能眨眨眼，动动手指，除了看看花草呆望天空还指望他能做什么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