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迦南站在昏黄的灯光下，酒柜里的镜子倒映着自己那张双满是疑惑和不安的眼睛。她摊开掌心里的相框，影影约约感觉到一件不寻常的事情。
但我需要验证，她想。
把相框揣进包里，她再次把目光投向了客厅。
此时，打闹的声音已经变小了，伊娜大概是累了，满脸通红，头上的警帽也不知道丢到哪儿去了，笔挺的衣服一团皱，棕红色的头发看着像没洗的拖把，被随意地啪叽在地上。
虽然一通发疯后卸下了劲儿，但她仍然死死按着斯蒂夫的腿，翘着大舌头喊着要回警局把他带走。
而被伊娜挡着看不清的斯蒂夫，身上悲惨的背心彰显了他可怜的处境。他的头撞在了沙发脚下，像条死鱼似的被其他几个人拖出来，正坐在沙发上检查身体状况…...
总之，得抓紧了。
李迦南揉了揉僵硬的脸颊，屏住呼吸，为了避免发生意外，小心地把那些名贵的葡萄酒瓶往柜子深处挪挪，这才再一次踮起脚尖往上跳。
大约是身体适应了高度，这次她很顺利地摸到柔软的皮质感，把它取了下来。
在触手的一瞬间她就意识到这个相框明显不同于别的照相框———浅黄色的柔软牛皮温柔的包住照片，与其他冷硬的黑色金属材质或者白色塑料相比，显得更温暖、更女性化。
李迦南摩挲了一下手感不错的牛皮，警惕地抬眼看了一下
翻过来的照片却让李迦南在吻合自己猜测的同时更加迷惑了。
答案就像是两种化学试剂被放到不同的柜子里结果却莫名其妙被打翻混在一起，生成了不可思议的产物。
照片上，碧空无云、草长莺飞的好天气像是一块美丽的背景画布，上面温柔地立着三个人———穿着蓝衬衫的棕色卷发的中年男子，挎着学校发的黑皮包的金发男孩，以及最右边把手搭上男孩肩膀的红裙女人。
气氛很温馨，李迦南毫不怀疑三个人的脸上应该都带着幸福的微笑。
只是这也不过是个假设罢了，因为女人的胸部以上被人毫不留情地撕掉了，只剩下姿态优美的下半身。
被撕掉的边缘像是一条残酷的分界线，右上角原本是女性上半身的空白正无声地注视着李迦南，欲言又止。
......
有人在靠近。
李迦南一动不动，余光在镜子里瞥到一个影子，身体不受控制地攥紧了照片，她逼迫着自己放松小臂肌肉，打算装作什么都不没看出来的样子放回去。
但还是迟了一步。
“这张照片你是在哪找到的？”冰凉发紧的声音像是细长的触手轻轻搭上她的肩。
细密的鸡皮疙瘩像一个个水泡悄无声息地浮在收缩的肌肉表面，让人不由得想起在水底闭气的老蛤蟆。
李迦南转过头，对上了身后的那双眼睛，假装刚看见他：“抱歉，我对架子上的酒比较好奇，不小心看见有这么一个相框，就擅自拿下来看了。”
“没事。”
斯蒂夫倚靠着餐桌，低着头看地上女人的剪影——挺拔又纤长，但被门槛给砍成了两半。天气很凉，夜露深重，窗外湿润的气息沿着缝隙和管道钻了进来氤氲开少年人的嗓音。
“这些酒都是我爸爸的收藏品，很贵呢。”斯蒂夫的眉毛尖抖动了一下，轻声道，“不过我相信李警官不会弄坏他们。”
“额，抱歉。”李迦南又感到一阵尴尬，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小鬼总能抓到她的把柄。她转头看向客厅，布艺沙发上还留着几个凹陷的痕迹，但伊娜和王大力还有梅脑三个人竟然都不知所踪。
“别担心。我让弟弟带路送伊娜警察去房间休息了。看来李警探你们得多待在这里一会了。”斯蒂夫看了看她的脸色，微笑着眨了眨眼。
李迦南木着一张脸，往卧室瞟了一眼，有点控制不住的想挡住面前这张帅脸。
空荡荡的客厅里只剩他们俩个人了，雪亮的日光灯下一切无所遁形，同伴们的声音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了走廊的深处。
现在是一对一，李迦南决定单刀直入，她把照片亮给他看：“为什么这个女人被撕掉了？”
“警探，这不是我撕的。”斯蒂夫一脸茫然地耸了耸肩膀，仿佛是一个被提审的罪犯，“你可得明鉴呀，我的身高根本够不到。”
“别油嘴滑舌的，被撕的那个人是谁？”
斯蒂夫叹了口气，“李警探，你都看出来了还问我干嘛。”
“快说。”
他不情不愿地吐出两个字：“是我妈妈。”
看来循循善诱对他是没用了，李迦南丹田里提起一口气，胸前的黄铜扣子闪着人民警察的正义光芒。她沉稳有力地质问：“她的照片为什么被撕？你一口气把你妈的事情给我交代清楚！”
“警长你怎么能骂人呢……”
斯蒂夫不爽又委屈，一肚子想反击的话在李迦南拔枪的动作下咽了回去。
“我真的不知道是谁干的。其实我也有一段时间没看到这张照片了。”
“但你们家只有.......”李迦南嘴边的名字几乎要冲出口了……
斯蒂夫猛然打断她的话，“是我爸爸！我母亲离家出走之后撕的！”
在李迦南怀疑的眼光下，他像被戳中了痛点一样，突然滔滔不绝一股脑交代了。
“我父母已经持续争吵一年了。我之前有说过吧，其实农场的经营一直是我母亲在做，我父亲早就不管事儿了，他现在的工作就只剩应酬了。”
斯蒂夫喘了口气，带着点难堪吞吞吐吐地解释道，“我母亲一直想扩大我家的农场，增加一些收入。他们两个因为这件事情吵过很多次，因为扩大农场需要很多资金，我父亲坚决不交出家里的银行卡。我母亲很失望，就自己去银行贷款。”
“这才发现我父亲的信用卡上有很多不良记录。我有次在他们卧室外听到......欠了几百万。”
他别过脸看着窗外晃动的树梢，语气低沉，“爸爸悄悄用她的名义办了很多银行卡，互相透支还债。利息像滚雪球一样......”
看着斯蒂夫的样子，李迦南也别扭了起来，斯蒂夫这类的聪明人总是自尊心很强，她刚才似乎有些咄咄逼人了，毕竟还是个孩子，自己这么做大概不亚于在众人面前扒了他的衣服.......
沉默了两秒，斯蒂夫转过脸，用他那双翠绿的眼眸凝视着李迦南，凑近了两步，仰起脸恳求道：“李姐，我不知道你在查什么，我也不知道你做的事情有多危险。但我得让你知道，我弟弟很胆小，他真承受不起什么风波。”
李迦南没有做声。
斯蒂夫舔了舔干的起皮的嘴唇，趁机又靠近一步。像一只收缩起爪子的孟加拉豹猫，在她下巴附近用头发的顶端若有若无地蹭着。
接着执拗地请求道：“姐姐，我一会送你离开我家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