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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四口人凑在一起,也算一个家——汪旺有

人物简介:

汪旺有,哈尔滨知青,生于1959年,6岁丧母,11岁丧父。1976年6月18日,初中还没毕业就下乡到勤得利农场四连,种过地,养过猪,开过拖拉机,知青大返城时,拒绝承认有病,没有返城。后回哈尔滨漂泊六七年,当过缷煤工,重返农场时已没有住所,曾娶当地患有精神病的女人为妻,妻病逝后又找一位“打伙的”,先照料她的车祸致瘫的前夫,后照料她的车祸致残的儿子,及“没妈”的孙子。在知青的帮助下,找到失散多年的弟弟,现靠打零工为生。

采访手记:

去过几次勤得利,我已记不清了,汪旺有仅见过一次,在2015年8月。

过去,我不知道有汪旺有,也许我去的时候他不在勤得利,在哈尔滨漂着。他不在也就没人提起。

谁提起的汪旺有,已没印象,记得有人说:“汪旺有,‘汪汪’才有,不‘汪汪’就什么也没有。”我听着不顺耳,却没吱声,毕竟是客嘛。人与人应相互尊重,何况汪旺有还是留下来的知青。上海知青欧阳吉宝说得好,知青只要留下来,对北大荒就是贡献。

想当年,知青大返城时,北大荒遭受重创,拖拉机没人开,学生没人教,看病找不到医生和护士,全都瘫痪了。留下的知青在那段时间发挥了重要的作用。北大荒有今天也跟这部分知青分不开,这是不可抹杀的。

怎么找到汪旺有?有人说,他在机务库打更,可以晚上过去采访;也有人说,跟他搭伙的女人的儿子出了车祸,下肢瘫痪了,汪旺有每天都要推他去针灸,可以去那家小诊所门口找他。我选择了方案二,也许急于见到汪旺有,他是哈尔滨知青,我与哈尔滨有不解之缘,在那儿读书和工作26年,再加上2岁时家从沈阳迁至哈尔滨,2年后又迁至齐齐哈尔滨,我的人生有一多半是在那儿度过的,也就把哈尔滨人视为老乡。

谁领我去的已没印象,记得那是一个上午,北大荒的日头毫不含蓄,明晃晃地在头顶照着,犹如北大荒人的性格,一就是一,二就是二,一点都不绕扯。那家小诊所位于宾馆的北边,相距约200来米,开在随街的一排小平房里,似乎没有牌匾。

“他就是汪旺有。”时间掐得真准,也许通过电话,见一家四口在诊所门前停下,矮小单薄的老汉将轮椅上比他高一头的壮汉背起,一位上了年纪的女人在后边扶着,胖乎乎的小男孩蹦蹦跳跳地跟后边,他们进了诊所。

“他是?”我疑惑地问一句。

那老汉看上去像个70来岁的老农,怎么可能是省城哈尔滨的知青汪旺有?

听说我要采访,汪旺有什么也没说就跟我去了宾馆。男孩喊汪旺有“爷爷”,非要跟去。汪旺有不准,孩子咧嘴要哭,他骂了一句就领上了。看得出来,他很宠孙子。

汪旺有在床头坐下,那是一张被不幸浸泡、被中风扭曲了的面孔,眉毛似有若无,右眼不仅比左眼低,而且有点睁不开,头顶像片盐碱地,发丝干枯而稀少,于是额部得以扩张,占到面孔的三分之一。他穿的迷彩上衣和迷彩矮腰胶鞋似乎是学生军训后淘汰的,上衣有点肥大,不大合身,内穿一件灰色圆领T恤,好似脏得已洗不出来了,蓝裤子也脏得不像样子。孙子看上去有六七岁,个子却比他矮不了多少,胖乎乎的蛮可爱,亲昵地缠着他,时而靠过去,时而拉着他的手,时而搂着他的脖子。

汪旺有不是一个能言善道的人,有着底层人的诚实与质朴,问一句答两句地讲起他56年的经历。他直言不讳地说,这孩子并不是他的亲孙子,是跟他一起生活的女人的孙子。“爷爷!”孩子看着他喊道,不愿让他这么说。据说,四连的人对孩子的奶奶说:“你找汪旺有算是找正了,他虽然长得不好看,待你一家不错。”孙子听了就不高兴,因说他爷爷长得不好看了,也许在他的眼里这个爷爷是最帅的。

中午了,我要请他们吃饭,他没接受,领着孙子走了。

汪旺有是不幸的,6岁丧母,11岁失父,在福利院长大。说是知青却没正儿八经读过一天书,他还没上小学“文革”就开始了,他下乡之后“文革”才结束。他有着底层人的孱弱与窝囊,也有着底层人的老实、正直、善良、敞亮和担当。

大返城时,别人都忙着搞假病历病返,他却拒绝承认自己有病,最后,跟他一个车皮来的60多位哈尔滨知青都返城了,四连其他城市的知青也都返城了,他这个老实人错过了时机,留了下来。

有人认为,像汪旺有这样的知青对北大荒是种负担,我认为汪旺有对北大荒还是有贡献的,应该得到尊重。社会不能因为汪旺有生活在底层,是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就否认他的人生价值。

一是在知青大返城时,北大荒出现“人荒”,拖拉机扔在地里没人开,会开拖拉机的汪旺有留了下来,这是不是贡献?

二是汪旺有娶一位患有精神病的当地女人,给她一个家,让她有个知冷知热的丈夫。他养活她6年,直至病逝,这算不算善行,是不是贡献?没有汪旺有,社会要不要管那位生活不能自理的女人,要不要付出代价?

三是王金玲的前夫车祸致残,不仅丧失劳动能力,连精神也不正常了;她要打工挣钱就照料不了前夫,要照料前夫就吃不上饭;她的儿媳扔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跑掉了,儿子在外打工带不了,这个孙子还得管。这个家七淌八漏,彻底坍塌了,谁敢沾边?只有汪旺有帮助他们,接济他们,借钱买辆电动自行车,接送那“没妈”的孩子去幼儿园,护理那脾气暴躁、脑壳生蛆的男人,还为他送了终,料理了后事。

没想到王金玲唯一的儿子也车祸致残,瘦瘦小小的汪旺有每天推着他去针灸,背着比自己还重的他进诊室,还赚钱养活他们一家……没有汪旺有,农场要不要承担,社会要不要管?汪旺有为农场分了忧,为社会分担了责任。

当然,这个不幸的女人也给了汪旺有一个家,贫穷却温馨的家。从这点看,汪旺有比生活在哈尔滨的弟弟还幸福。

汪旺有犹如北大荒的一棵麦子,尽管他看上去微不足道,但他是有价值的,有贡献的,而且他人不可代替。

社会该给汪旺有一份他该有的尊重。

1

2002年秋天晚儿,我打后趟房过,道上碰到王金玲,拉着孙子李鹏站在风中。我问,你在这儿站着干啥?快黑天了。她说,我家那人不让我进屋,在外头站了五宿了。

王金玲和她老爷们儿李凤才是外来户,那年勤得利招养牛户,他家三口人牵着两头牛,从五大连池过来。来时儿子才3岁,这不儿子都结婚了,我随了礼,也去喝喜酒了,还有了孙子李鹏。

2009年,李凤才骑摩托车出了车祸,一个20多岁小孩打那儿过,给人家的腿撞劈了,自己磕到水泥地上,脑瓜子撞坏了,大揭盖,昏迷,抢救6天才抢救过来了,却落下腿不能走路的毛病。

在医院住了20多天,花了4万元,赔了人家2万多元,他们家原来日子还行,赶上连队搬迁,这不把房子扒掉卖了,给李凤才治病,在机务库后面租了房子。

日子不行了,王金玲上地点[18]干活,地点离家挺远,三四十里地。她起早贪黑给人做饭,别的也干不了,开荒地种水稻,她干不了,她才80来斤。

干10天回来,钱花完了,再出去。

她每次干完活儿回家,李凤才拿刀拿斧子砍她——有病有的呗,说她天天不着家,不管他。他不让她进屋,进屋要给他50元,她一天才挣30元。我看不下眼,劝他,你媳妇挣钱管家,天天对你这样事儿的,你怎么不知道心疼她呢?他说,不用你管。

我又劝王金玲,别去地点干活了。王金玲说,不干活咋整,米也没有,面也没有,人情来往、水电费、房租费,哪样不要钱。

儿子李亮?结婚时在一块儿了,这旮旯不兴老婆婆跟儿媳妇住一块儿,儿子儿媳领孩子出去过了,离五六里地呢。李亮在外面干活,不大回来。

李凤才不光摔坏了脑袋,还摔坏了一条腿,走路拉巴[19]拉巴的。王金玲不在家,李凤才把家造得不像样儿,连队让我给整整柴禾,烧烧炕,我天天上山捡柴禾,给他烧炕,这人当过兵,原来脾气就不好,喝点酒天天骂人,连我都骂,给我气的,不稀给他烧了。连队看他家冷,给钉了个门帘子,他给薅下来。王金玲从地点回来,我正给他家烧炕呢,我说,他总骂我。她说,那你就别给他烧了。我说,不给烧吧,冻死咋整?前后院住着。

我是1976年6月18号从哈尔滨坐火车坐到佳木斯,从佳木斯坐船到这儿来的。到这儿的时候已经是晚上8点多了,分到农场四连。名是农场,不也铲地薅大草吗?挨的那些累,就别说了。

哈尔滨福利院里有个孤儿部,我是从那儿出来的。我还有个弟弟,比我小3岁。1965年,我6岁时,母亲得了心膜炎,医院打错了针,死了。如果找的话,医院得抚养我和弟弟到18岁,因为认识医院的院长,后来拉倒了。我父亲在103部队当过兵,转业后给他安排工作,他没干,到处干临时工,冬天烧锅炉,夏天找点儿别的活。1970年去世了。

父亲去世后,我和弟弟去了福利院。在五十四中学念到初二时就下乡了。我说不行我也下,反正下乡两年就回来了呗。学校老师说,你下乡是吗?你走吧。就给我办了下乡手续。

福利院还有一个人,跟我一起来的,死在这儿了。怎么死的?那小子瞎作,蹲了监狱,出监狱没多长时间,一年多就死了。

我还在后勤养了几年猪,开了几年拖拉机。现在机务库看车呢,吃住都在那儿。

我说王金玲,你这儿站着咋整啊,还带个孩子,上旅店吧。她说,我没钱啊。我说,我给你钱。她说,你今儿给我拿钱了,明天还能给我拿吗?我也不能天天去住旅店啊。

王金玲说,前一阵儿我跟着别人去打鱼,挣俩钱拿回来了,李凤才没在家,嫌屋子冷,住旅店去了,吃饭店,饭店人家剩点饭,他捡着吃了。他讲话了,他也是四连的老人儿了,饭店可怜他,剩饭剩菜就给他吃了。他一个月500块钱低保,剩不下。

3岁的孙子李鹏回来了,怎么回来了?他妈给他扔下跑了。儿子在外面打工,儿媳把孩子送到幼儿园,一个月600元长托,星期六星期天也不往回接。放暑假了,老师说李鹏的家人怎么不接孩子呢?打孩子他妈电话,打不通,原来出了车祸,媳妇看家里条件不行了,跟人跑了。

王金玲在勤得利,媳妇把孩子扔同江幼儿园,王金玲不知道,接到老师电话才知道。

孩子接回来了,王金玲说不干活了,不走了,回家伺候孩子伺候他吧。“我家那人不让我进屋,拿刀攮我,不让我回家,也不让孩子进屋,进屋得给他50元,我上哪整钱去?”

她说,汪哥,我给你说点事儿呗。

我问,啥事?

她说,我这情况你也看着了,他好是好不了了,天天喝酒我也管不了。这孙子你也看着了,天天跟你叫爷爷,冻得丝丝哈哈的,你可怜可怜我吧,咱俩一起过吧。

我没吱声,走了。

2

我没给她信。

她给我打电话,她有我的电话号码。

我说干啥呀?她说你到团部来吧,我俩吃顿饭,孩子想你了。孩子对着电话喊“汪爷爷,想你了”。叫得我心软,我稀罕孩子,有时抱他到小卖点买点吃的,孩子嘴甜,爷爷长、爷爷短地叫我。

我去了。

她说,你别害怕,咱哥们认识这么多年了,你也知道我啥样人儿。我家这人死不死、活不活的,摔坏之前就不知道心疼人。我俩结婚三天就干仗,天天骂我妈,我妈是养母,养父死得早,我心疼我妈,为了照顾我妈招的养老姑爷,没承想,天天跟我干,他骂我妈,我还怕我妈听着。

她说,我1960年出生,初中毕业,我们那旮旯计划生育,招赤脚医生,我考上了,当赤脚医生也不挣钱,一年700来块。结婚有孩子后,上不了班了,农村不像咱农场,有地方看孩子,我就在家看孩子。跟他过了30多年,遭老罪了,放牛放了10多年,起早贪黑的,也没得好。做豆腐做了10多年,也没攒下一分钱。

到这旮旯,头五六年挺好,接着他就摔坏了。

前几次王金玲说跟我打伙过,我没回信,我也怕负担啊,她老爷们死不死、活不活的,还有个孩子……

1992年我成过一次家,别人介绍的,当地女人,比我大6岁,生产队指导员给办的婚事,也不能干啥,一只手不大好使,神经有点不大好。

怎么娶了个精神不大好的女人?我寻思对付对付得了,那一年我33了。

返城没指望,1978年大返城时,别人都办病退,我说我没病,等我回过劲儿来,再想办就晚了,没表了。

后来我找了一回,先去福利院,院长同意我把户口落那儿。上民政厅就不行了,人家说哈尔滨人口多,没有工作介绍给你,像大庆那种边边拉拉的人口少的城市还可以接收,你回去等信儿,有机会给你整。再就没信儿了。

不回去也好,回去找工作不也得有门子?回去要钱没钱,要啥没啥,爹妈死了,唯一的弟弟找不到了。怎么找不到了?丢了。下乡后,我哥俩就失去了联系。我走时他才十四,当时住在福利院,这次去福利院,他们说他早就离开了福利院,去了哪儿不知道。

我们那一批来了60多人,就剩我自己,都走了。

寻思结婚得有个房子,连队的房子作价几百块卖给了我。这媳妇天天往外跑,摸人家这个摸人家那个的,我还要给人家道歉。不会干活,我得侍候她。跟她过了6年,她病了,肚子大,肠梗阻,没治好死了。这都没了10多年了。她家的姐妹全在四连,到现在也来往。

又是一个人了,我在生产队养猪,夏天晚儿喂猪累得睡着了,睡了半拉点,睡醒了嘴就歪了,敢情受风了。我一个人没人管啊,有病也没人管,嘴就歪了,腰疼,铲地累得腰椎间盘突出。

这不,连队承包了,谁有钱谁种地,我没有钱,种不起地,就到处打工,有活儿就干,没活拉倒。那时候打工的工资便宜,一天撑死三四十块,哪像现在,现在最低得80块、100块的,现在的工资高,现在干仨月都万八千的。

那一年返城知青刘亦庭回农场,让我去哈尔滨给他干,我去了。腿麻,嘴麻,去哈尔滨连打工带看病。他那边不行,一个朋友在电厂,我在那儿干,缷火车,缷煤,管住管吃,去了养老保险,剩个四五百块钱。亏了去哈尔滨了,农场白扯,一年挣一两千块钱,去了交养老保险,哪儿还有钱啊。那时不去饭都吃不上。

在哈尔滨赶着挣赶着花,待了六七年,等我回来,连队搞规划修道,房子给我推了。多大?30多平方。连队以为我不回来了,直接给推了。一趟房三家,那两家也没得到补偿。

我找了找,还嫌我找了!我说不找怎么办?你得给我补偿啊!啥也没给。人家说,反正你一个人,你打更吧,让我去机务库打更,住在机务库。再去找,小干部说啥呢?你去找吧,不让你打更,看你能干啥,你的腰不疼吗?不打更我干啥去?也就拉倒了。人都说我太老实。

王金玲这女人聪明,看出我二意思思[20]的,说,我上地点干活,孩子送长托,学费书费我拿,礼拜六和礼拜天你帮接回来,不接一天80元钱啊,我也拿不起。你帮我接回来,搁你那旮旯,老师若来电话,说孩子有病有灾的,你给孩子买点吃的,把孩子接出来,别让孩子挺大发了……

我说那行吧,行。

她把话说到这份上,我还能说什么?

她为啥不找别人找我?她说我这个人实在,挺实在的一个人,精神病妻都能那么照顾。哪怕一个小孩儿呢,说汪叔你给我捎点啥,送点啥,我骑着自行车就给送过去,旁人说明天不行吗?我说也没啥事儿,今天送过去。

她上地点,孩子接送都是我。四连离学校12里地,半夜三更孩子有病了,感冒了,老师打来电话,我就骑着电瓶车去接。为了这孩子,我才买了这部电瓶车,钱不够,跟人借了2000多块,挣了钱又还了人家。

王金玲干一个月活,老板给600元,人家都是干完活才给钱,她跟老板说提前把钱提出来,600元够给孩子交学费书本费了。从地点回来,李凤才还是不让她进屋,拿刀拿斧子可那儿撵她,我看了寻思,这可咋整?总不能就这么一宿一宿风地里站着。

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2011年,王金玲跟李凤才办了离婚手续。就这么的,我们俩到一块了。虽说离了婚了,王金玲对李凤才该管还得管,该照顾还照顾。

2002年上半年,李凤才不能动弹了,拉尿都在床上,夏天晚儿热的时候,给他翻身擦身子,王金玲真整不动啊,他骨棒大,病了也有100多斤,她干巴瘦小,才80多斤。儿子有时回来待个一两天,能帮把手,他还得出去干活呢。

里外都是我帮着跑,帮着买药喂饭,还得想法儿出去干点活,挣点钱。8月大热天儿,李凤才脑瓜顶摔裂的地方长蛆了,去医院没钱,王金玲给连队领导打电话,领导不接,气得她直哭。房东怕他死在屋里,不让住了,没治了,就把他整到机务库了,机务库后面有个小屋,放车的地方,夏天车去地里干活了,空在那里,李凤才是在那儿咽气的,也算死在我家了。

买骨灰盒,买花圈,发送,都是我帮着张罗的。从他病重,到走了,前前后后照顾了大半年。

3

她在机务库没住多长时间,也就半年,就搬出去了,为啥?她儿子李亮又出车祸了。

这半年儿,衣服她洗,饭她做,我就干点活儿,有活儿就干点。有个头疼脑热,她也知道心疼我。哎呀,两人互相有个照应,完事了。

跟我原来的老婆比?这个能干活儿啊,原来那个干不了活,我还得侍候她。

她身体不大好,血压低,平时低压60,高压80,犯病时低压40,高压50,一年犯两回。她说我不得劲,你给我买点药,我就给她买点药去。挺不了了,才去打针去,打了8天针,花了1180多,把她心疼的,我说不打针咋整啊?总在炕上躺着不是事儿。

冬天连队不给买煤,王金玲见我自己上山捡柴禾,她说凭啥,晒场打更的都给买煤,你咋不给买煤,都是一样的人。晒厂打更的住好房子,你这房子都转不过身,连个水缸都搁不下,你也真行,这十来年了,我去找连队。劝不住她,就去找连队,连队拉了煤,煤不着,是陈煤。

李亮给人家开车,出事那天不是李亮开车,别的人开车,李亮坐在车上,回来撞车了,撞到十二椎了,一条腿往上掐有知觉,另一条腿没有知觉,走不了。

老板一分钱不包,人家有钱,人家有人,他讲话了,把李亮撞死,钱我也不给,我宁可打官司,他家没钱没人。也是,她家在这儿就三个人,也没亲戚,她讲话了,就这汪旺有是我亲戚。

李亮出院后,上半身能动,腰往下没有知觉,医生说得针灸,得自己锻炼。为方便照顾李亮,她就搬回团部,一年500元租了一个平房,一个前屋带个后屋,40平米。我还在车务库打更。

她去找连队,拿出医院的诊断书给当官的看,诊断书上说李亮要有人侍候。她说,拉了这么大的饥荒[21],我得出去干活,你们连队找个人侍候李亮吧。连队说,你在家侍候你儿子吧。一个月补贴她500元。李亮吃低保,一个月900元。娘俩总共1400元。

李亮出事后就坐轮椅了,你没看原来租的那院儿吗?轮椅推不进去,推不出来,我就给他背出来,再背进屋里,天儿好时让他到院子里晒晒太阳。上卫生所时,轮椅推不了的地方,我俩一边一个搀着。王金玲整不了他,100多斤重呢。

他开车交的几个朋友花600元给他买了第一部轮椅,用坏了。去年王金玲去民政局找了五趟,民政局救济了一个新的,就是现在用着的。

晒场打更那个人退休了,连队让我干,我不想干,平时倒没啥,卖粮那阵特别忙,得过秤搬粮食什么的。加上机务库那份活,黑白天没个消停时候了。王金玲劝我说干吧,不干咋整?李亮时不时住院看病,她干不了活儿。我得干活养活这一家啊。

就这么的,我有了两份活,加一起一年能整个1.6万。按照农场的工资标准,一年应该给我1.9万,我去找过,也没找出啥名堂来。

连队的人说我心眼好使,心眼实。他们说,换一个人早走了,这老的老,小的小,残疾的残疾,一大家子,吃喝拉撒都得管着。我俩到现在都没登记。

连队老人儿知道我是知青,年轻的新来的就不知道了。返城的哈尔滨知青没有忘记我,有时候来了就找我。没白在一起待这么多年,这些年没少帮我。

我弟弟丢了十几年,不知去哪儿了,这帮知青帮着我找,只知道我弟弟叫汪春友,在哈尔滨福利院长大,他们四处打听,真给找着了。

为这个,我特意跑去哈尔滨,跟弟弟见面。去之前想跟弟弟通电话,他手机没有,啥都没说,听说弟弟给人烧锅炉。王金玲说,你给人打更,咋也比你弟弟强,花600元给他买了个长虹的笨手机,笨手机电量大。我带着给弟弟买的手机就去了。

这是2014年了,从1976年下乡,我和弟弟30多年没见面了。

住一宿就回来了,王金玲说你咋回来啦,跟你弟弟不好好唠唠?我说哪儿啊,吃了晚饭,我弟弟走了,没影儿了,去哪儿逛去了,也不跟我唠,屋子里有一个小黑狗,我跟小狗儿待着。哥俩不咋亲,找着了吧,不亲。

弟弟吃食堂。家里啥也没有,电视也没有,在别人家看电视,租的房子,也没啥意思,就回来了。打那再没去,他也没上我这儿来。

互相惦记不?也惦记,有时打打电话,去年说血压高,高压200多,横竖也没去医院看,我告诉他吃点啥药啥药,就好了。我哥俩都挺皮实,我手麻胳膊疼,整点药吃巴吃巴,贴巴贴巴,就好了。

这两年弟弟混得比我强,他在骨灰盒厂打更,属于民政系统,有收入。去年我劳保交不上,李亮有病住院,我从他那儿借了1万块钱,到现在没还呢。他也没房子,老了咋整?老了上福利院吧。

李亮的车祸官司上了法庭,人家找律师花了10万,王金玲找律师花了1万多。老板败了一审,二审告到哈尔滨去了,8月开庭,王金玲带着李亮拼车去哈尔滨,一个人200元,来回路费800元。住两宿旅店,一宿88元。王金玲在家烙点饼带着路上吃,李亮大便干燥拉不下来屎,一顿给他买一碗面条。开庭时,哈尔滨知青去了两个代表,王金玲回来形容“两个男的,个儿挺高,长得挺帅”,跟着一起旁听,王金玲说谢谢你们,这么忙还来旁听。

哈尔滨知青还捐了款,20多个人,每人一百二百的,返城后他们的日子也不大宽裕。王金玲挨排儿打电话感谢,她说不能接着钱就眯下了,得感谢感谢,说点客气话。

官司打下来了,开车那小孩包60多万,老板包26万,他俩一共包90多万,小孩没钱,蹲了2年多,出来走了,外面打工去了。老板把财产转移了,一分钱也没赔。从出车祸住院到打完官司,前前后后拉了20多万饥荒。

知青去年来了,给我们买了袋面,我拿回来,王金玲唠叨着,一袋面一百四五十块钱,吃一个来月两个月,我跟人家认识认识吧。我说认识啥呀认识,我认识就行了。

我有一个哈尔滨知青群,群上有31个人,有时聊聊天。这31个人里,就剩我一个在北大荒了,就剩我自个儿了。

4

2008年4月,我从地点回来,造得水鸭子似的,春天地里开化嘛,在水稻地里干活,扣大棚,棉裤湿了半截儿,鞋都脱不下来了。

“爷啊,你可回来了,想死我了。”孙子李鹏抱着我亲,地里干活儿弄得脸黢黑,也不嫌弃,给我端来了洗脚水。这孩子长[22]米多高了,又胖又壮。做了好吃的,王金玲不吃,她吃啥也挑性,油大不爱吃,我干活儿,让我多吃点儿。我也不吃,可着李鹏吃。

李鹏有吃的先可着爷爷,爷爷不吃,他急得掉眼泪,爷爷咬一口,一小口也行。我只要一走,冬天光着膀子都撵1我。学校开家长会,他让爷爷去,不让奶奶去。见人就说,这是我爷爷。学校都认识我。放学回来,先找爷爷,他爸说咋不先找我呢?他说我先找爷爷,再找奶奶,再找爸。

孩子也可怜,妈妈去年回来看他,带走三天,送回来了,花2.5元给他买了一双袜子,穿一天就给整露了,露脚指头了。一分钱没给,这么多年,就没给过孩子抚养费。

王金玲见我造得不成样子,也心疼,说明天你别去了。地点没有水,没有电,老板头天晚上熬点酸菜,用塑料袋装了,让儿子骑摩托车送来,一吃一天。王金玲给我打电话,说找人给我捎点肠,她知道我爱吃哈尔滨红肠,没等捎呢,我回来了。

我干活儿实惠,都愿意找我,在地点干活儿一天挣个一百二三十块钱,累点吧,挣得不少。

这当官的不知道咋回事儿,不让我看晒场了。那天书记去了,说汪旺有啊,你别干了,我找别人了。我说你不让我干了,我还没领退休金,你让我干啥去?农场的两份活,打更的那份没有了,机务房还干着,没多少车,看看小四轮[23]啥的,一个月开880元。咋的也得对付到年底我退休啊,连队现在属于北大荒上市公司了。

机务库住不了人了,没有水,没有电,炕也塌了,耗子嗑的。

机务库一份活养不了家,就再干点零活儿啥的,有多少收入?也不一定,有啥就干点,水田里整大棚,整台,筛土,一个月收入多少也不一定。

原来租的房子没有洗手间,王金玲要给儿子接屎接尿,不在那儿住了。现在租的房子一年1500元,有厨房有卫生间,条件比原来好了,有了卫生间,不用她接屎接尿了,李亮能自己摇着轮椅上卫生间了。从去年6月起,李亮的屁股坏了,到现在也不好,烂了不封口,花6000多元了,成了痔疮了。

过了八月十五,这屋子早晚就得烧炕了,不烧屋里冷,李亮的腿不过血,脚丫子是黑色的,冷热不知道,抗不住冻,一冬得买5吨煤,3000多元。

李亮不大说话,病拿的。我们爷俩还行。有时候说,妈,你给我汪叔买点好吃的嘛,他那么大岁数,为了咱们这个家。没钱?没钱你少买点别的嘛。

这个家啥都没有,饭桌子、四个凳子、几床被子、草垫子、李亮的轮椅,别的啥都没有了,剩下的都是房东的了。对了,有一个冰箱,是去年李亮的朋友买的,那几个朋友来家,给李鹏买了几根冰棍,没等吃完都化了,朋友一人拿200块钱,凑了1000多块钱,给买了这个冰箱。

我出去三天,家里啥菜没有。我不在家,娘儿几个吃破白菜对付。李亮说,给我汪叔整条鱼吧,鸡鸭叔不大爱吃。孙子说,给我爷爷炒俩菜。王金玲说搁啥炒菜啊,她只买了几个土豆。我张罗去买的,买了点菜回来。

王金玲说我,你这辈子挺苦,6岁没妈,11岁没爹,一个弟弟那么多年找不着了,找着了也不亲。说两个媳妇吧,也不好,也不行。

有时她唠叨,你也这么大岁数了,人哪有不得病的,万一有病了,钱也攒不下,都让我们娘们花了,也不是那个事儿啊。她说不行咱俩散伙得了。我说散伙你还有个房子,我连房子也租不上呢,没个窝呢。我一个人往哪儿去啊,就凑合着过吧。我一走,李鹏就号。我真要走了,李鹏就得饿着。我们连的那帮人说,碰上你了心眼好,这小孩儿跟着谁行?

王金玲有时也出去干点活,连队不给她干,一整就过来调查,她干活低保就没了。她去地点干20天,回来两趟,连队找她,她就认账了:我去地点做饭去了,我该人钱啊,人家来要债了,我咋整?我得拿钱顶账啊。开车的开车不给钱,老板老板不给钱,我家李亮屁股坏了,孙子上学,不干咋整?我不干活儿咋活啊?连队的人说,那行,你去干吧。

来年我退休了,退休金能有两千三四?

王金玲让我去连队找房子,她说你也不是无理取闹,你有房子,你自个儿买的房子,连队搞规划,也没通知你就给扒了,你是知青,还是孤儿,凭什么不给你房子?

又说,这房子知青能不能给作证啊?打电话跟知青说一声,让知青给农场打个电话,说一句话。这旮旯当官的这些年换好几茬了,都换走了,老人越来越少,再拖下去更难办了。她说你给知青打个电话啊,我没打,这电话不好打。

上个月我去找,机关有小兵[24]看着大门,不让进,我又回来了。王金玲说,你咋不叫几声呢,叫得里面当官的听见了,不就让你进去了?

我寻思吧,这日子还行。有人做个饭,衣服脱了有人洗,回家有人说说话儿,比我弟弟强。弟弟连个亲人都没有,过日子不就过人嘛。我们两家在这边都没亲戚,他们三口,我一口,四口人凑在一起,也算一个家。

1976年下乡,到今年42年了,我仍然记得自己是知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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