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村民盖了新房,很多老房子放在那里,拆了纯是增加建筑垃圾,又不能多一分好地。因为老屋多半建在村子中间,场地比较逼仄,加上土地多半硬化过,复耕的可能性远没有黄土高原上那么大。
事实的确如此,建了那么多新房,要么原址复建,要么异地建了之后,将老房拆了,但它还是个废弃的院子。现在农业产量高,一亩地的产量顶过去近10亩都不止,粮食价格这么低,村民早就不种粮了,我现在种树的地块本是非常好的水田,可也一直荒到我们到来。
这几年政府鼓励发展民宿,且那地方非常适合。那日碰到村里领导,他说,能否找到合适的公司,把这些老房子租了去,让它们派上用场,拆了实在可惜,又增加垃圾。
民宿的兴起,是农村与城市融合发展的一个产物,当然也可能是分工的产物。城市提供财富,农村提供空气、水源、风光、放松的空间。浙江作为全国第一个消灭绝对贫困的省份,坚持绿水青山与金山银山的协调发展,这方面的城市融合,自然不会落在后面。
有些人说,你围墙一建,就是一个大宅院,多好呀。我说,呀呀呀,正相反,我要的就是一个无边无际的地方,一眼望出去毫无障碍,不但没有围墙,哪怕连基本的防盗门窗都不装,唯有如此,才是一间通透的房子。
房子通透,人心也就透亮。我们都是好孩子,相信别人也跟我们一样。我不是要把生意做成怎样,而是要别人一起来分担我的压力,当然也分享我的生活。
不专擅,是我的性格。熟悉我的朋友太清楚了,若没有饭搭子,我会连饭时都错过。在南方报业跑国内深度报道时,因为不想一个人吃饭,我经常饿到晚上九十点,实在撑不住了才去吃,结果把晚饭吃成了夜宵。
时间不长,胃就出了问题。一场胃镜做下来,便学得乖乖的,按时吃饭,甚至学会了煮粥。
煮粥的窍门是《烟台日报》的美女尼莫教给我的。她丈夫是我的大学同学。有一次在烟台出差,酒醒后在她家吃到了最美味的粥。后来请教时她讲,大米先要用凉水泡软,再慢火炖煮。就是这么简单的窍门。我后来传授给了很多女生,貌似都没成功,可能是她们都没有尝到好粥的缘故。
当然,广东也有好粥,尤其是虾蟹粥,我最是喜欢。浙江人做海鲜粥,要么虾粥,要么蟹粥,我就喜欢“龙虎宴”。
因为喜欢呼朋唤友,便喜欢到处兜售自己的心得,别人言我好为人师,诚哉斯言。
这座院子,自然也要分享,分享不就是为师吗,且要造得正好够用。
有些村民起别墅,看起来气派,可是人房不配,岂不是大而无当?若能做到每个屋子里都住着人,再有可心投缘的,彼此两杯酒下肚,又能扯点有的没的,岂不是快意人生?
所以,我的厨房,绝不仅仅是一个吃饭的地方,而应该是有书可读的。楼下吃饭,楼上啃书,这样才不枉了读书人的虚名。
其实,村里有很多老宅,若能交给有趣的人盘活,也是一桩美事。村干部也早有此意,可惜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和人。
我看到过不少城里的文艺人士在乡间改造的老宅,因了时间的积淀,远比新建宅第有趣。他们的到来,会给村里带来前所未有的震撼感受。无论建筑的改造还是日常活动,一定是新鲜有趣的。也许到某一天,我在新宅待得烦了,到老宅一看,哇,人家搞得这么好,一片悔意涌上心来,马上也搬到老宅。
至于忌妒,那是不可能的。我最大的优点有两个:一是不愿意给别人添麻烦(给最亲近的人添的不算),二是不忌妒。前者是因为本分,没有人是供你使唤的;后者则不是因为品格高尚,而是经常不懂得欣赏。我出身寒门,见识鄙陋,见人家里金碧辉煌,只觉头晕眼花,不但无力欣赏,可能连出路都找不到,最后撞在玻璃门上。正因如此,特别不喜欢到别人家去做客,觉得太给别人添麻烦,也不懂得做客的礼数,索性不去。
后来发现一个前辈文人也是不喜欢到别人家去做客。却原来,凡是文人,心思也都差不多,就像再别致的房子,也能找到第二间那样。
家长一直在批评,怎么什么事都拿出来写。我说,这些故事,无伤大雅,拿出来给大家讲讲,一是自嘲,二是分享人生,何必拘泥?
不过,说实话,家长的话不能不听,所以,多少漂亮的故事,就这样活生生被埋没了(此处删去十万字)……
我儿现在三岁,也相当有风范。一应好吃的西瓜之类,他拿了就往别人家去巴结。家长说,这娃与他父亲相反,他父亲是个典型的甘肃人,木讷而笨拙,除了写写弄弄,一点也不会搞关系;生了个儿子,倒是个交际花,别的小学生都不喜欢与两岁不会说话的小屁孩玩,但喜欢跟他玩。他懂得跟人打交道的窍门。
我说这些,分享的无非是故事和乡村经验。但这些故事有时新鲜,有时老套。放在大的时空背景下,就像从竹竿脚手架旁掠过的直升机那样,有违和感,亦有喜感。将来某一日,城乡隔绝已经消失,城里人可以自由到乡村置产度假,农民可以自由进城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这一日想来不远,只是有人并不愿意看到,迁延至今而不能行。
有行将消失的乡村,亦有正在重建的乡村。乡村不仅是建筑,还是生命的实现方式。但是,重建的并非原来那个,也非原地重建。我自西北来,西北有危楼……地倾东南,这类大词不断冒出脑海,是为我们这样的乡村新居民作序。
随着这一轮的回乡运动“扫荡”,相信农村的文化和利益结构一定会有大的重组。
我虽无意也无力于此,但在乡村引入另一种文化,是我辈义不容辞的爱好,明日,我们且在溪边吟唱西洋湖畔才有的诗歌。
车是男人的第二个老婆,要收拾得体面、干净。再懒的男人,也会把自己的车子收拾得如新娘一般。
房子也是这样,性情厚重的人,自然选择汉唐风范;而心思敞亮的人,自然选择通透的落地大玻璃窗。
我立志做一个在家里洗澡也能晒到太阳的人。一开始与设计师蒋卓见沟通,便是这三个要求:
与环境融为一体,坚决不能破坏一草一木,包括地平线和原始地貌;
通透,透得星星都能跑到床上来共眠;
房间格局要方正,要让人心胸开阔,每房入景。管它对面是笔架山还是刀剑山,能纳多少纳多少。
蒋卓见真是个好设计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