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条他常走的泥路。那时他才七岁,便开始了放牛的生活。他骑在牛背上,用鞭子抽着牛屁股,牛尾巴也同牛鞭交替地抽在它的屁股上,以赶走围在它屁股上的苍蝇。这头老牛的步子十分稳重,嘴里时刻嚼着青草,不时会哞几声。在清晨,他会骑上这头老牛走到铜门附近的一座山丘上,同邻村的孩子打架抢草地,他总是赢家。在暮昏,他睡在老牛的背上打着呼隆,摇摇晃晃中回到那间瓦房中。他睁开双眼,能看到两个弟弟正在河水那里抓鱼,母亲在柳树下编织着新年的毛衣,父亲总和村里的几个中年男人在家中喝酒。那时这个世界虽已开始了巨大的动荡,然而对于这座偏僻的小山村,没有丝毫影响。打鱼的打鱼、种地的种地、结婚的结婚、生子的生子,这儿已经隔绝了外面,仿佛就像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直到今天的到来。
他背着她一直在这条泥路上逃窜,他听见她一直叫着她爸爸,并且捶打着他的身体,叫他把她放下来。他没有在意,尽管已经气喘吁吁,他还是跑得很快,跑得很远,远到自己的村子边。这个时候太阳已经上升到他的头顶,山间的大雾已经散去,在他眼前呈现出了第五幅画。一大群穿着黄色衣服的军队闯进了村子,他们手里握着长枪,踢开了村子里每户人家的门,把老人、妇女、孩子、稍年轻的男人都拉了出来。士兵在后面用枪指着村人的背,把他们聚集到一处地方。一会,这支军队里拿着望远镜,穿着比其他士兵颜色更深的黄衣男人走了出来,他的旁边还跟着一个瘦小的士兵,他没有拿枪。
他把她放了下来,让她趴在草丛里。而他也悄悄在泥路旁边的草丛里望着已经被包围的村子。随后那个男人说了一大堆听不懂的话,只见村里人面面相觑。他旁边瘦小的男子也开始说话了,可他的声音并不像看上去的那般瘦小,“你们好,我们是大日本皇军,今日亲临这个村子应该是你们最大的荣幸。但是你们中间可能藏着我们的敌人,我劝你们把他交出来,否则我们就把你们通通杀掉!“沉默许久后,一个近五十岁的男人从人群里走了出来,他是钟闻潇的父亲,这个村的村长。草丛中的钟闻潇听不清父亲说了些什么,一会,只见穿着深黄衣服的人把他踢到了地上,而后一阵巨响,鲜血从他破旧的衣服上流了出来,这时整个人群都沸腾了,妇女抱着正在哭泣的小孩,男人则愤怒地冲上去。第一排的士兵拿起了他们的枪,随后一阵巨响,只见鲜血已溅得地面到处都是,那些冲上来的男人一个接一个倒下,最后只剩下小孩、妇女、老人。第二排的士兵也举起了枪,朝着那些老人射去,于是,人群只剩下小孩、妇女。穿着深黄衣服的人注意到人群后面站着一位二十岁的姑娘,那是钟闻潇从小就喜欢的一位女孩。他对着旁边的士兵低语,那士兵上前就把那位姑娘抓了过来。然后深黄衣服的人从腰部掏出了一只匕首,轻轻划开了她的上衣,再拖着她迅速走进最近的屋子里,门被一把拉上。钟闻潇听见屋子里传出摔破坛子的声音,还有那女孩救命的呻吟声。
钟闻潇气炸了,他快步但小心地绕到那间小屋背后,而军队此时正享受着房屋里传出来的呼喊声,所以他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钟闻潇打开了房后柴房的门,轻轻走到那间发出野兽声音的房间。此时,第六幅画出现在他眼前。男人一只手正扯去女人的衣服,另一只手掐在了她的脖子上。他脱去了外衣,解下了腰带,脱下了裤子。
钟闻潇拿起放在柴房里的砍刀,迅速劈向那头粗鲁的野兽的头顶。鲜血从他的头颅流到了女人的胸上,而后钟闻潇把他拉离女人的身体,扔到了地上,紧接着用砍刀继续猛劈他的面部、胸部、腹部以及裤裆那儿。女人受惊似的发抖,只见地上的一滩血浸没了肮胀的躯体。钟闻潇依然能听见窗外士兵的狂笑声,还有小孩和妇女的哭泣声。他给女人穿好了衣服,背着她从柴房后面悄悄绕到了那条泥路上。
他叫了声躲在草丛里的许英,让她跑到他的前面,然后他们跑向了后山的深处。
这满是哀声的泥路上烧着许多白色的坟纸,此时太阳已经下垂到离山顶不远的地方,一阵风沙吹起了坟头上的野草,路旁被踩烂的野花也开始摇曳她的身姿。在山的不远处可以望见两只大鹰展开了翅膀于空空荡荡中。路过的人家已经没了人家,只剩一堆野火焚烧着破旧的茅屋。那烈火中升起的白烟,此时已经占据了山的大部分,它使跑路的人纷纷倒下,最后窒息在它得意的破坏中。
钟闻潇带着两个女人来到他祖屋前。他可以看见屋右边的树木已经长到了屋顶,窗帘上布满了正在爬动的蜘蛛,门上的锁已经裹上了一层铜绿。他轻轻一踢,门便打开了。他打开屋子里的窗子,让黄昏的光投射了进来,此时第七幅画映入了他的眼帘。一张用竹子做的木床上有一叠破布,隐约可以看见黑色的尾巴藏在那儿,墙壁上破了几个大洞,却被生长进来的树木填补上了。他拿着手里的柴刀猛得劈向那条尾巴,一刀、两刀、三刀……他用柴刀的刀头挑开破布,只见一截又一截恶心的,还在微摆的身体。
他在屋后旁的流水边洗了那张破布,然后用它抹了几遍木床。他把木床移到屋子中间的地方,再从柜子里拿出几叠棉被铺在上面。许英正在安慰那位受惊的女人,她用她的双手去整理着她的头发,用毛巾擦拭着她漂亮的脸袋。些许过后,那位女人镇静了。
夜晚来临了,黑暗也来临了。在这间没有灯光的屋子里,传来了摇晃的声音。女人的呻吟声在月光下清晰透彻,森林也显得异常安静,没有虫鸣没有野兽的呐喊。仿佛是一潭静水,水中映射着蓝色的弯月,水边坐着一位弹着琵琶的女人,琵琶声使幽暗的森林多了一曲忧伤的回响。一会森林安静了,弯月沉没到水中,只剩浓密的黑暗包裹着这间寂静的木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