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闻山在他十八岁的时候离开了家乡，那是一九三七年，抗日战争已全面爆发。他加入了重庆地区国军第三十九师二团。
他的个子不高，只有一米七左右。他离开的那一天，母亲送他到了村外五公里远的岔路口，他背着一件换洗的衣裳和几块饼干便匆匆上路。太阳没有升起，只有孤单的曙光打在他视野的前方。他没有回头望母亲，却已泪湿两行。对于老大不小的他，没有二哥的聪明，也没有大哥的蛮力。他想要背井离乡，去远方寻找真正适合他的地方。快到中午的时候，他已走到最近的小镇。他从口袋里拿出几分钱去买了几个包子，他边走边问店主有没有需要他的地方，而每次都被冷落。
他路过一家卖米的店，店长是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但老人的目光依旧很慈祥。钟闻山迈着小步子走过去，喊着，“老人家，我身体很强壮，我能在你这打工吗？“老人迟疑过后，用一双柔和的双眼打量着他，这时屋子里面走出来了一位四十岁左右的妇女。“你从哪儿来的？“老人的声音犹如细丝般的细，也犹如细丝般的长。“我从山上的铜门村走来的，走了近八个小时。“老人笑着问“你能搬动这些米袋吗？“说罢，钟闻山就放下他的背囊，大步走到放米袋的地方。他用双手抹了抹米袋上的米尘，然后抓住米袋的两个角，一个劲地就将米袋扛上了肩膀。他走到老人面前，还小跑着步，仿佛他在说这很轻松。门口的女人笑了，就对老人说，“爸爸爸爸，把他留下。“老人点了点头，使了一个手势叫钟闻山放下米袋，到店里面的一个凳子上坐着。老人同意他留下，并且每天有两毛钱的工钱，包吃包住。
钟闻山在开始的三个月里，每天都会扛着几袋米走过这一条人来人往的小街。在这段时间里，他了解到这位老人以前是老师，四十岁的妇女是他的女儿，他的女婿是在十年前被一颗内战的手雷炸死的，仅留下的一个孙子也在六年前因天花死去。承受不了这个打击的四十岁女人，名叫翠花，脑子开始不正常了。听街坊邻居说，孩子死去的那一天，翠花发了高烧，等办完丧事的几天后，翠花的脑子就回到了七八岁的样子，她什么都不记得了。后来因为天花的出现以及翠花的不正常，没人敢去提亲，尽管翠花如山花似的美丽。
今天是钟闻山工作的第四个月的第一天，他还如往常那样去灶房里烧开水，下三碗小面，然后端到了桌子上，他喊了声老人和翠花来吃面。他没有等到答复，就扛着两袋米送到一户隔了三公里远的人家那里。这条路还如往常那样繁华，可十一月的天空终究开始湿润了，他感到有雨丝飘落到他的脸上，于是他开始加速，加速过程中他隐约听到巨大的声响。他扛着米袋跑了二十分钟，来到那户人家门前，他喘息片刻后敲了敲门，可过了很久，门依旧被死死地锁上。一股寒风穿过他的身体，使他的身体颤抖了一下。当他坐在米袋上两分钟的时候，那声巨响愈来愈接近，这把钟闻山吓坏了。他慌慌张张地跑到这户人家的后面躲着，然后又探出好奇的身子打量了一番。他瞧见一群军队正往镇子里跑来，神情比他还慌张，他们边跑边往后面看，有的打着枪，有的干脆扔下了枪拼命的跑，可一会一个接一个地倒下，只剩下硝烟的味道和后面来的一群国军。他瞧见这户人家终于打开了门，而镇子上的人也全都跑来了，他们共同喊着国军来了，安全了！
钟闻山放开了哆嗦的步子，走到人群中。他在后排跳着打望，看见一群正统的军队正走在一个小时前他刚跑过的小街上。他听着人们的欢呼声，望着那些一步一步走出来的威严。他想到他只是普通的佣人，便低下了他的头颅失望地走回那所米店。他回到店里没有看见老人和翠花，只看见桌子上的面还在。他便走上了楼。可眼前的景象一下子使他惊呆了。
老人趴在地上，血从他的眉毛处流了一大滩。翠花躺在床上，已经没有了呼吸。钟闻山突然想起昨天夜里有坛子打破的声音，可是他因为当天的疲惫不想去注意，而这让恶狼走到了翠花的房里……钟闻山流下了眼泪，他缓缓站起来，打开了翠花房间的窗户。一阵欢呼声传了进来，钟闻山撕心裂肺地呐喊着，杀人啦！杀人啦！人群安静了，领头的军官望向钟闻山所在的窗户，问他怎么回事。钟闻山开始了大哭，哭声让人打了一身寒颤。军官走到翠花的房间，也被眼前的场景吓得哑口无言。军官把钟闻山拉了起来，对着窗户喊道“此时国家危难，为何国人中还有这样的恶人呀！“，片刻沉默后，人群中传来了一句话，“是李狗子干的，他老早就打上了翠花的注意，大家都以为他是随便说说，没想到那个畜生伤天害理还真干了这桩孽呀！“
这条街的不远处，一个穿着破旧衣裳的男子，手里握着酒，晕熏熏地走了过来。他边走边发出让人寒颤的笑声。“他就是李狗子！“人群里又传来一阵喊声。钟闻山擦掉了眼泪，满脸怒气地拿起放在灶房里的菜刀，军官想拦住他，却被他一脚给踹开。一瞬间门被踢开，他朝着李狗子的方向跑去，他越跑越快，当他跑到他的面前时，钟闻山蹬大的双眼怒视着这个李狗子。李狗子满脸的醉意吐出了一句依稀可以听清的话，“怎么，你昨天也看到了，我真该把你也杀了。“然后李狗子一拳打在了钟闻山的肚子上，这丝毫没有让钟闻山退后半步，李狗子缩回拳头，发出了让人寒颤的笑声。钟闻山提起刀，劈向了李狗子的头颅。瞬间，鲜血溅得钟闻山满脸都是。李狗子倒下了。钟闻山把李狗子的尸体拖了很远，一值拖到日军的坑里面。
几天后，军官走到钟闻山的面前，军官说他踢了他一脚，需要他赔偿，就赔上钟闻山的命去打仗，替国家卖命。钟闻山点了点头，穿上一身几天前他所羡慕的军装，在夕阳西下的路上，跟随着军官，他的老团长，王石上路了。这一刻，钟闻山加入了国军第三十九师二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