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过去那天,我穿上了温家送来的嫁衣。
红色嫁衣上用金丝线绣着意寓富贵的牡丹,那牡丹花影下,似乎还藏着一对鸳鸯,在湖面戏水。
嫁衣好看极了,那可能是我这辈子穿过最好看的衣裳。
我小心翼翼地进了花轿,身后的乐师吹吹打打,那音乐欢快喜人,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一如今日秦二姑娘出嫁的场景。
我就那样嫁了过去。
那天,温寒没有来迎亲,细问缘由,迎亲的只答道:‘公务繁忙。’
还没有拜堂成亲我就被直接送进了新房,一切就这样草草作罢。
他们用哄骗小孩子的手法骗我,公务繁忙是真,我还真没见过谁大喜之日去处理公务的,说白了他不欢喜我罢了。
老嬷嬷告诉我嫁人了须得恪守本分,既来之则安之,时时刻刻为夫家着想,无论夫家如何对待,始终秉持初心,不离不弃。
那时候的我啊就想老嬷嬷是丞相府里唯一对我好的人,按她的话去做,我一定不会吃亏。
可是人一旦吃了一次亏还不醒悟,以后便再也回不了头了啊。
遇上温寒,我吃了一个大亏。
我还在新房里等着温寒,等了很久很久,久到我快忘记今天是自己嫁人的日子了。外面吵吵嚷嚷的筵席已经散了场,守门的小厮捂嘴打了一个哈欠,他们都离去了。
夜半了,我等的他仍未来。
我努力克制着睡意,脑袋不自觉地低垂,这时,我听见了推门声。
温寒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他身上没有酒气,浑身上下只剩困倦。
他瞥了我一眼,毫无兴致地掀开我的盖头,相对无言。然后他脱下大红喜袍,重重的倒在床上,睡着了。
我松了一口气。替他盖好被子,我挤在他的旁边,沉沉的睡下。
第二日,他早早地就离开。
我被丫鬟拥攘着去见婆婆。厅堂上,衣着华贵的妇人端庄地坐着,面上难掩的怒气让我却步。
几个小厮把我按倒在地,强行让我给她下跪,伤病让我没有余力反抗,扑通跪倒在堂前。
‘呵,果真是新妇呢,连向婆婆请个安都要这么晚才来,到底也只是丞相府家教养的,呵呵。’妇人同一旁侍奉的中年妇女打趣儿着,假装看不见堂前死死跪着的我。
‘哟,儿媳还跪着呢,快快起来,别光跪着,还需要给我奉茶呢,你看我这一早上没沾过一滴水了,口干舌燥的呢。’婆婆笑着,一旁的中年妇女为她打着扇。
我强撑着站起,倒了一杯茶水,端给她,她一手接过,抿了抿,柳眉皱了起来,我看她阴狠地笑了笑,随即,一扬手,茶水尽数打在我的脸上。
‘小丫头片子,这水温太高了,你看,这一不小心就烫到我了,也就一不小心就洒了呢。’她用嘲讽的语气说着。
我的脸被茶水烫的通红,疼,很疼。
妇人颇为得意的看了我一眼,她笑了,笑得春风四溢。
‘果然,丞相府教养的人一点也不本分,不像我家小花狗啊,至少还会汪汪叫,这...呵呵,连个端茶送水的事都做不好,真是造作,柳姨,你说是吧?’
我直直地瞪上了她的眼,她的眼里满是不屑。
我暗暗咬牙,明知她是刻意羞辱我不必在意,可心里是止不住的怒气:‘你说谁是狗?’
‘哟,原来你这小丫头片子也是会生气的啊,丞相府的人都这么没教养,这便是你和婆婆说话的语气吗!’脸上的怒气一览无余。
‘可丞相府就能容你肆意污蔑吗?’
她的神色忽然变了,带着狠厉的目光一步步向我走来,我也一点没退步。
她站在我的面前,右手狠狠地扯着我的衣襟,用威胁的语气说:‘你还真当自己是丞相府四小姐?伍清欢,呵,说到底你不过是个没人要的垃圾,连狗都不如!你能嫁到我们温家算你运气好,不过今日经你这样一闹腾,我告诉你,你的好日子可到头了。’
是啊,她说的对,我没有资格与她顶嘴。我本就是个没有权利的棋子,于爹爹和温府而言,我皆是弃子罢了,自我嫁进温家,是死是活都不会有人人在意了。
事后,我被小厮拉进祠堂外罚跪,恰逢一场大雨来的及时,我淋着雨受完了罚。秋雨寒凉,打在身上如此的刺骨。
我自愿接受惩罚,因我知道,我违背了嬷嬷的话。
此后,我便从未替温寒的母亲奉过茶。我让一步,她却进一步,我知道她是一个狠角色。
她拿掉了我身边所有仆人,每日的饮食只有粗茶淡饭。
我和温寒依旧如新婚之日那样隔床睡,相敬如宾。
他是我一天里唯一能见的人,可是他不说话,他一句话也没同我讲过。
我知道他厌恶我,至极。
夜里我会替他盖好被子,仔细再瞧一瞧这张清秀的脸,那一日的暖阳又浮现在心底。
我想就这样也挺好的,即使他不爱我,彼此相安无事,就这样共度余生。
我不过才及笄的年纪,还有一生的时间陪他消耗,即使他不爱我也好,即使他眼里没有我也好,我不在乎这些。
我可以等他,等他爱够了之后,回头发现我还在原地,那时,但愿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那个时候的我真的傻透了,总以为等待就可以挽回一切,我说我这一世等不到了,下一世也要等,若他还不愿意,我便生生世世的等下去。
我以为我可以换来他的回头,可是这痴情的儿郎啊,他认定了就是永远,任凭旁外的我如何挣扎,他也看不到我,他的目光所及之处从来没有我。
我这样,只有徒然增添烦恼。
我不记得是那一日了,温母在温寒的耳边叨唠了些什么,那天晚上,他冷着脸推开了门,极厌恶的看着我,冷冷道:‘伍清欢,你在这里老实安分不好,偏要去惹母亲动气,如今被盯上了,自作自受!’
那是他同我说的第一句话。说完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走得那么决绝,不肯给我一句解释的机会,那天之后,他再没来找过我。
我曾偷偷去打听过,他的侍从说他每日都在书房里打理公务,图个方便就在书房里睡下了。
一个人住也挺好,听听风雨花鸟,倒还清静。
那些天里,我的伤病又加重了些,我没日没夜地咳嗽,淤血吐出来便能暂得一时安宁,可不久还是会发作,久久不见好。
温母克扣了我的所有银两和嫁妆。我没有钱请大夫看病,只得偷偷去捡拾厨房炖药膳留下的药渣子,强行苦撑着这一副羸弱的身子。
我活不了多久了,可我还没有能力让温寒欢喜上我,我必须好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