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楼的这一边,梁王、邹阳、邓柏等人早已经同将士们一起,搬起城垛上的砖石朝城墙外砸将过去……
吴楚联军的攻势眼看又被压了下去……
忽有一支冷箭嗖地射来,再次射向梁王的肩头……
邓柏大叫一声:“大王!”
梁王用手一把抓住那箭,喘息说:“寡人……不要紧的。”
他那里说着话,招手让灌夫近前来。
灌夫站在城垛上,手里还举着一块城墙砖,见韩安国唤他,放下砖石朝前一拱手:“灌夫请大将军吩咐!”
韩安国:“大王吩咐:你父亲既已阵亡,按大汉律,你这会子可以扶柩回家了,退出战场,将你父亲的遗体送回老家安葬了。”
灌夫一低头:“多谢大王!多谢大将军!请恕灌夫不能遵命。”
韩安国:“为何?”
灌夫:“父亲临死前有交待,他要在下为朝廷尽忠,为他老人家报仇!眼下梁军正用人之际,只要睢阳城还在,灌夫决不离开这里!”
韩安国:“好!本将军眼下就任命你为都尉,接替你父亲,指挥城楼上所有兵士抵御攻城的吴楚叛军!”
灌夫:“诺!请大将军放心,不把叛军消灭干净,灌夫决不离开战场!”
正好走在一旁的刘武闻言赞道:“壮士!”遂对韩安国道:“开国库,取金银珠宝来,赏赐城头所有军士,赐灌夫千金!”
梁国中军营帐内,邹阳和公孙诡一边一个搀扶着梁王进帐。受了伤的梁王看上去十分虚弱,他艰难地半卧在塌上,以手掩面,略显狼狈。中军帐内一时静悄悄的,无人走动。正这时忽然侍卒在帐外叫道:“芷兰夫人从昌邑回来了!”
梁王忽地坐直身体:“快,快请她进来!”
芷兰仍是那身男装打扮,汗水和泪水把一张脸涂抹得泥浆一样,头发也是一绺一绺地贴在脸上,整个人显得仓惶而沮丧,只有那双眼睛还炯炯有神。
她一走进中军帐便朝梁王行礼:“大王殿下!芷兰无用,请大王治罪!”
梁王的眼睛磁石一样盯着她,机械道:“免礼。”
韩安国上前搀扶起芷兰:“夫人受苦了!”
邹阳也转过身来盯着芷兰:“夫人不会是要告诉我,周亚夫他连你、连侯爷的面子都不肯给吧?”
芷兰起身,看着梁王那副仓惶的模样,不禁痛心道:“大王,诸位,芷兰此行也算领教了什么叫无情无义!算了!咱们就当没有驻扎在昌邑的周亚夫,没有朝廷的几十万军队,三十万叛军,我梁军独自扛了!”
枚乘关切地上前:“芷兰……”
梁王仍然不相信地怔着,喃喃说:“周亚夫,他,他怎么说?”
芷兰扫了枚乘一眼,又转过脸来对梁王道:“他说他身为大汉太尉、大将军,只能以皇上陛下和长安的安危为重,其他的,他顾不得了,他让芷兰转告大王好自为之……”
邹阳在一旁激愤地说:“岂有此理!”
梁王的心头再次闪出那个疑团:难道,难道他先前的那个猜想竟是真的?皇兄他打从一开始就没有拿他当亲兄弟?而是当他只不过是一母同胞的另一个藩王!?这么说,他曾经对他的那些许诺,难道都是一个目的,那就是利用?
芷兰见他只是无语,只在自己心底深深地叹息一声。
半晌,才听得韩安国唤了一声:“大王……”
梁王抬头望望韩安国,眼里满是凄惶与绝望:“韩爱卿,你相信他周亚夫对芷兰说的那些不出兵的理由吗?”
韩安国点点头。
梁王望着他忽然厉声喝道:“难道他不是畏敌怯战,坐山观虎斗,以图自保?”
韩安国摇摇头:“不……”
公孙诡却在一旁质问道:“韩大夫,难道你真的相信他周亚夫说的那些鬼话?”
韩安国看看芷兰,又看看梁王,再把目光扫向公孙诡:“据长儒所知,周亚夫不是懦怯之人,这个人胆大包天,据说他在战略战术上也颇有一套。事关重大,举足轻重,照本将军看来,他还不至于……”
他的话没有说完,邹阳便着急地插嘴道:“那就是说,他另有图谋?”
韩安国撇了撇嘴:“岂止是图谋!?”
梁王盯着他:“请韩将军明示。”
韩安国点头道:“他拒不出战,在本将看来,两种可能,一是避忌吴楚叛军的锋芒,拿我梁军当挫刀使用,先以我梁军之锐气挫下他叛军的锋芒,然后他再出手。这二来么,他原本就做了要拿咱们梁国当诱饵,将吴楚叛军的主要兵力都牢牢地吸引在睢阳城下,任叛军竭尽全力将这诱饵咬烂,咬碎,咬得一点不剩,当然,在咬的过程中,叛军的生力也会消耗怠尽,然后他再稳操胜券,一击获胜。”
韩安国言毕,中军帐中一片沉默。
好一会儿,芷兰才小声地喃喃道:“这算什么?”然后她朝梁王看了过去,竟看到梁王的嘴角在微微发颤。
公孙诡却在一旁“哧”地一声冷笑,道:“如此说来,睢阳竟被他周亚夫算计了!”
韩安国的脸上也现出一丝冷笑:“岂止……”
邹阳快言快语:“不知道皇帝陛下是个什么态度?”
芷兰听到这里,细细往深里一想,不禁也打了一个寒战!遂盯向邹阳:“依邹兄看呢?”
邹阳摇摇头:“君心莫测。”
梁王则重复了邹阳说:“君心……”
韩安国却岔开话题:“至此,昌邑那里已没了指望,咱们还是想想别的办法吧。”
枚乘到了这会儿才说话:“别的,眼下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梁王此时却极度愤怒地痛骂起来:“丧尽天良的周亚夫,他率领的几十万朝廷军队近在咫尺,却眼看着梁国区区两数万人跟几十万吴楚联军血拼,坐视不救!这是要亡我梁国、亡我刘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