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晁错,周亚夫顿了一下,不由得对袁盎问道:“人都说,陛下杀晁错是受了你袁大人的盎惑,这话可是真的?”
袁盎遂把脸沉了,看看周围,才小心对周亚夫道:“老夫这个话,也只对太尉说,太尉心里清楚就是,千万别再对第三人讲!”
周亚夫点头:“那是自然!”
袁盎眼里突然露出莫测的凶光:“杀晁错,表面上是我袁盎的主意,其实不过是我正好说中了皇上的心思,替皇上开了这个口罢了!”
周亚夫脸上一紧:“如此说来,是皇上早有了诛杀晁错的念头?”
袁盎不置可否,却道:“七国造反打出的口号就是诛晁错,陛下不过顺从了他们。”见周亚夫不语,又道:“不光如此,你知道晁错在七国起兵之始给皇上出的什么主意?”
周亚夫想了想,道:“不就是退还吴国封地吗?”
袁盎摇头:“还有呢!”
周亚夫似恍然道:“哦,我想起来了,还有,请皇上御驾亲征!”
袁盎压低了嗓音:“皇上新登基,也还年轻,从小到大,可曾打过仗?”
周亚夫摇头:“别说当今陛下,就连先帝在位二十几年也没正经打过仗啊。”
袁盎道:“让皇上退还吴国封地,那不等于朝廷自己打自己脸吗?还有御驾亲征,汉天下如今这个情势,不用老夫多说太尉也知道,明摆着胜负难料,在这个关口,他晁错把话说了出来,这个亲征,皇上去还是不去?去了万一有个闪失,那将是天下大乱!不去,却又要落下个什么罪名,你说皇上对此该有多郁闷!”
周亚夫点头:“也是。”
袁盎接道:“只怕皇上早已经恨透了他!”
周亚夫水禁打了个冷颤,半晌才嗫嚅自言自语道:“如此说来,杀晁错也是陛下……”
袁盎再次朝四周看了看,看周亚夫没往下说,便兀自点头,然后才道:“太尉想想,从某个方面说,不是我袁盎替陛下背了这个黑锅么?可是话又说过来,谁让咱是陛下的臣子呢?咱连命都是陛下的,替皇上背个黑锅又算得了什么?”
周亚夫看着他,不禁又摇摇头,似是对袁盎,又像是对自己道:“什么叫伴君如伴虎,亚夫今儿才真算明白啊!”
袁盎却故做大大咧咧说:“好,不说这个了,老夫也就今儿太尉问起,从今以后,这个话就烂在老夫肚里,也不会跟任何人再提起了!有句话叫什么?祸从口出嘛!”
周亚夫点点头:“正是。”又说:“放心吧袁大人,本太尉不会出卖你的。”
袁盎笑笑:“太尉的为人,老夫哪有不信之理?算了!这个不提!老夫知道将军这些天也是心思重呐!不妨说来,老夫不才,或能帮太尉捋一捋,大家心里更有些底数。”
周亚夫:“求之不得,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睢阳街头,梁王在公孙诡的陪伴下上了车,眼睛竟是潮湿的:“但有这些百姓在,睢阳城也要守住!芷兰的提议有道理,我们就是要整个梁国上下一条心……具体如何为之,公孙爱卿,先说说你的想法。”
公孙诡道:“回大王,下臣想法倒没有,只是有些担心。”
梁王不解地问:“担心?”
公孙诡道:“原本咱们梁国军队人数就远少于叛军,若再一分兵,守城的兵力岂不更弱?到那时,叛军再发力攻城如之奈何?我留守将士可能挡得住刘濞的那些死士?”
梁王叹息着道:“说得也是,这也是寡人这两天思虑最多的。”顿了一下才又道:“这两天周亚夫那边有动静吗?”
公孙诡没有直接回答梁王,只道:“大王猜猜看,这次来为周亚夫宣诏的汉使臣是哪个?”
梁王眼神倏地一闪:“哪个?”
公孙诡:“袁盎!”
梁王吃惊道:“怎么会是他!?”顿了一下,见公孙诡不语,恨声道:“这个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皇兄也不知动了哪根筯,竟如此信任他!晁错曾经在陛下面前那么得力的一个人物,袁盎的一句话就让陛下杀了他!如今来此宣诏,皇兄竟也派了他来!难道朝廷里再没人了吗?”
公孙诡等到梁王停下满腹的怨声,才道:“问题是朝廷杀了晁错之后,那刘濞并没有退兵,皇上却也没治他的罪,还对他又委以如此重任……”
梁王忍不住又骂道:“他算个什么东西?!一个海盗出身的江湖骗子,刚乘着七国之乱之机借皇上手杀了晁错,这会儿该不会又鼓动周亚夫对我梁国见死不救吧?”说完,见公孙诡不语,又道:“怎么?真的不幸被本王言中了么?”
公孙诡仍是未置可否,顿了一下才道:“大王可听说过一石二鸟?”
梁王蹙眉道:“怎么说?”
公孙诡:“在下臣看来,便是有人借大王的手抵挡叛军,再借刘濞的手削弱大王!”
梁王先是疑惑地重复了一句:“借本王的手抵挡叛军,再借刘濞的手削弱本王?不!就算他袁盎巧舌如簧,牵着陛下的鼻子走,可是太后,她老人家总不会也将我刘武的生死置之不顾吧?”
公孙诡凑近梁王道:“据京城回来的探子来报,说太后为了替大王搬救兵,亲登了未央宫,皇上才下诏命周亚夫出兵救梁,可没想到陛下竟把诏书交与了袁盎,由着袁盎去到周太尉那里去宣诏……大王请想——那周亚夫原本就没有救梁的打算,再有袁盎这么明里暗里的示意挑唆,两个人那还不是一拍即合?”
梁王更加恼怒道:“照你这么说,未必他周亚夫还敢抗旨不成?”
公孙诡:“大王息怒!请听下臣再多嘴一句……”
梁王:“讲!”
公孙诡:“或许……经过袁盎的一番挑唆,那周亚夫不出兵便并非抗旨不遵,而是……”
梁王的眼神朝公孙诡盯过来,脸上的肌肉开始抖动:“你……胡说!”
公孙诡:“大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