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原野,花红柳绿,大片的麦田和油菜花。
城外的阡陌小道上,芷兰一身男装骑在马上稳稳前行。青儿一路为她牵着马,主仆二人一起走过青绿的麦田、黄花油菜地,以及红的桃园,白的梨行,一路来到远远的一处涸河道遛马。
青儿仰着脸望着芷兰,话却对着另一旁的杏儿道:“咱们大小姐学得真快,开始咱还想大小姐不过玩玩,图个新鲜,过几天就厌烦不学了,谁想竟学成了!”
杏儿则几分得意,接口道:“你懂什么,咱大小姐这就叫功夫不负有心人!”
青儿讪笑道:“没错,大小姐是个有心气的女子。”
杏儿撇嘴:“咱大小姐是谁呀?这些年不知比下去多少男子,骑马对咱大小姐来说,还不过雕虫小技?”
青儿一旁附合道:“那是,那是。”
那边的油菜地头,怀王和贾谊边走边朝四周打量,睢阳侯、轩丘豹、韩安国跟随在二人身后的不远处。
怀王望着前面一望无际的原野,若有所思道:“本王小的时候总是梦见自己在一片有竹林的地方……不知道以后,可否在此也栽种些竹子。”
贾谊笑道:“在靠近睢水河的地方,完全可以栽一片竹林,旁边还可以建一座楼亭和驿馆,只是这一片,”说着话,贾谊指着不远处的一片沙岗说:“眼下还有个治理的事情要做,不然,土地都变成沙子,什么也长不了,就连睢水河这一边,都要受牵连。”
说着话,贾谊回过头来,将目光投向韩安国,怀王顺着他的目光也向韩安国看来:“韩爱卿是本地人,就请爱卿说说看,这些沙子该如何治理?”
韩安国于是答道:“听过去老辈人说起,过去这一带可是肥田沃土,也就最近这些年,因为打仗,把一片好好的土地都挖成了沟沟坎坎,把个睢水引来引去,就把地给弄坏了。说起这治沙,过去民间的土法子就是栽树,如果能在这北面河滩那里栽上一些树,庄稼干旱的程度就会好一些。”
贾谊点头,对怀王道:“下臣在一些地理书上也曾读到,大约是在一些丘陵和山地,大量的栽种树木,会保持土质的丰润,起到改良壤情的作用。”
韩安国接道:“可是太傅,有句话说——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一年半载难见成效,目下百姓种庄稼,为的都是一家老小一年的口粮。若是把土地都栽成了树,那一家老小吃什么?”
怀王转身对轩丘豹说:“轩爱卿可有什么好法子吗?”
轩丘豹捋着单薄的几绺胡须,沉吟了片刻才说:“这个么?臣实在也没什么好法子。”
怀王又将目光投向韩安国:“韩爱卿,你说呢?”
“臣以为,不如对一些河滩地减免赋税,国库里再拿出一些金钱来鼓励他们,让百姓感觉到植树这件事从长远看有利可图,或许……”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怀王便高兴地吩咐说:“韩爱卿,即如此说,就由爱卿拟一个简疏来,我等可殿议一下。”
“臣遵命。”
芷兰远远地望着贾谊在小梁王、韩安国和轩丘豹中间,直到看着他们从河滩地走至官道,上了马车,这里才对青儿说:“咱也走吧。”说着翻身上马,一甩马鞭,马儿便小步颠跑起来。
青儿跟在后面有点担心地叫道:“大小姐,悠着点!”
芷兰一路朝着贾谊和怀王的马车走去的方向策马而去,很快赶上了怀王和贾谊的车。
怀王听到马蹄声从车窗帘下露出脸来,一见是她,立马惊喜地叫道:“是兰姐!好久不见了!”
芷兰在马上拱手:“王爷殿下!好久不见,一向可好?”
“小王还好,兰姐好吗?”
“谢王爷惦记。”
贾谊听到是芷兰的声音,心里竟有些紧张,犹豫了一下才从车帘下露出脸来:“哦,是大小姐!多日不见!”
芷兰脸上不由自主竟泛起了两片红潮,忙掩饰地朝贾谊低头行礼道:“见过太傅,前日听说太傅有恙,这一向可好些了?”
贾谊小一拱手:“谢大小姐惦记,目下已经安好。”
怀王高兴地望着骑在马上的芷兰:“兰姐竟会骑马?真好!可否教小王也学些驭马之术?”说了又嚷着叫车夫:“停车!快停车!”
只听得“吁”地一声,车子便停了下来。车夫拿过马凳,搀怀王下车,贾谊随后也下了车。
芷兰顺势从马上跳下,牵着马走至怀王身边。
贾谊在一旁打量着芷兰下马牵马的样子,眼里充满惊喜。
怀王朝芷兰要过马鞭,就要翻身上马,车夫赶紧帮忙:“王爷,小心。”
“没事的,走嘞!”
贾谊追叫着:“殿下小心啊!”
芷兰这里叫过青儿:“快跟上王爷,千万不能有丁点闪失!”
青儿垂首一诺:“诺!大小姐放心吧。”遂追了过去。
芷兰和贾谊站在原地,看着怀王在青儿的陪同下拨马走去,二人才并肩顺着官路向前走去。
贾谊的脸朝着怀王走去的方向,话却是对芷兰说的:“多谢大小姐关照贾生。”
芷兰则身体朝向一边,脸上却是惯常那满不在乎的神情:“没呀!”
贾谊眼角扫向芷兰:“贾生收到小姐托侯爷转来的鞍垫……”
芷兰才做出一副娇羞模样:“做得不好,让太傅见笑了!”
贾谊的话却轻轻从嘴角不经意地流出:“心意领了。”
芷兰下意识地两手摆弄着腰上的束带,头微垂着,亦不时拿眼角瞟着贾谊,一时却不知说些什么。
贾谊却突兀道:“……米粥好香。”
芷兰的眼睛望着别处,嘴里却说:“是吗?”
贾谊说话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小:“那是贾生这辈子喝到的最香甜的小米粥。”
芷兰听他如此异样的话语,竟大起胆子回头望着他:“真的!?”
贾谊似乎感觉到自己的异样,微蹙了一下眉头,克制地说:“这几年在南方,做梦都想喝上一碗家乡的小米粥……”
芷兰忽然想到那天舂米时的情景,便朝贾谊调皮地一笑:“嗨!听过我们这里的舂米歌吗?”
“舂米歌?”
“是啊!”
贾谊饶有兴味:“可否唱给本太傅听听?”
芷兰一下子跳到他前面去,拍着手道:“好啊好啊!”于是开口便唱,一边手舞足蹈,做出舂米时的样子:
“匡嘁,匡嘁,背着妞儿舂米。
舂米,捣米,妞儿长大淘米。
匡当,匡当,捣出米来熬汤……”
一条蜿蜓的官道,一路两旁的油菜花、麦苗、桃花和梨花,芷兰在花丛中载歌载舞。
贾谊欣赏地望着她。
怀王骑在马上,远远地勒住马头,亦回过头来望着他们……
已经坐在车上走出了好远的睢阳侯也从车帘内望出来,半蹙着眉头笑道:“这个疯丫头……真拿她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