睢阳城外,吴王站在营帐前朝城墙上观望,忽有一校尉来报:“大王!不好了!”
吴王:“又怎么了?”
校尉:“汉军堵截了淮泗口,咱们的粮道叫人给彻底断掉了!”
吴王忽地回转身将那人揪住:“什么?什么什么?你说汉军截了淮泗口?”
校尉:“是,回大王,刚才探子来报的……”
吴王:“叫那探子进来!寡人要亲自问他。”
校尉:“诺!”
校尉离去后,须臾,又与探子、刘驹一起进来。
探子:“参见大王!”
吴王:“起来,寡人问你,汉军截了淮泗口?真的假的?”
探子:“大王,是真的。”
吴王:“什么人干的?梁军还是周亚夫的汉军?由谁指挥?”
探子:“是周亚夫手下的韩将军……”
吴王叫道:“韩颓当?你说,这会子占据淮泗口的是周亚夫的手下韩颓当部?”
探子:“是的,大王。”
吴王一拍脑袋:“大事不好!我刘濞百密一疏,竟着了周亚夫这个家伙的暗道!”
刘驹道:“父王,不就一个淮泗口吗?儿子带一队人马,把它夺回来就是!”
吴王摇头:“他带的是骑兵,与这里又隔着一个棘壁……”说了又朝他问:“眼下,咱们的粮草还够几天?”
刘驹沉吟了一下:“三两天吧!”
吴王:“行了!争取这两天内一定把睢阳城拿下!只要拿下睢阳城,打开向西的通道,粮食和武器都他娘的不发愁了!”
睢阳城墙外的楚国军帐内,一楚兵校尉压低声音对另一楚兵道:“你有所不知,我可听说周亚夫已经派精锐骑兵堵截了咱们淮泗口的粮道……”
楚兵:“怪不得呢!这两天发粮饷跟往常大不一样。”
楚校:“怎么不一样?”
楚兵:“咱们一顿饭就只有半碗粥了,还稀汤寡水,而吴军那边还跟先前一个样!”
楚校:“一样拼命,为何不一样看待?”
楚兵:“能一样嘛!那吴军里,将军们照样喝酒吃肉地,咱这都两天了,一天就只给两半碗粥,这哪里是给打仗的将士,打发叫花子也不过如此!照这样下去,饿都饿死了,哪里还能去打仗!?”
更多的楚兵开始长吁短叹:“这仗打得!光一个睢阳就弄了一两个月打不下来,那往西还有雒阳呢!函谷关呢!长安呢!那得打到啥时候?”
楚兵“打从一进这梁地,就没有顺过,谁知道那长安还能不能打到,只怕咱活不到那一天喽!”
楚校:“出来这么久,也不知家里怎么样了?若这会子还呆在彭城老家,不打这一仗该有多好啊!”
楚兵:“是啊,可哪里回得去啊!”
楚校:“我可听说,周亚夫带着天子诏命在昌邑呢!说了,只要我等能弃暗投明,一切既往不咎!”
楚兵:“既往不咎?别做梦了!当年韩信用兵如神,还不是被高祖爷指使高后说杀就杀了?英布神武吧?还不是死在了东瓯人手里?开弓没有回头箭,这会子后悔说什么都晚了!”
夜色中的睢阳城墙根儿和城垛口下面,城墙内外到处是层层累累堆积着士兵的尸体,微弱的灯光和月光下,血水顺着城墙的石块角角棱棱向四下漫流……
一身男装身披盔甲的芷兰从一个城垛口向下望,见城墙下面的吴楚联军还在举着火把嗷嗷叫着,疯了一样往上爬……眼见得城墙之上梁军的神箭手一个个中箭扑倒……叛军的箭疾仍然像疾雨一般不停地射向城楼……
终于,城下叛军的攻势开始减弱,芷兰也开始在那一堆堆活着和死去的尸体之间寻找着什么……
她拨开一个个叠压在一起的活着和死去的人体,在一堆靠在一起的伤兵中终于看到韩安国的那张脸。
芷兰蹲下身来,拿自己的衣襟替他擦了一把脸上血,半晌,看到他的眼睛眨了一下,芷兰的眼泪顿时涌流而下:“韩将军,你还活着吗?”
韩安国嘴唇动了动,叫了声:“芷兰……”
芷兰流着泪笑了:“韩兄……你伤在哪里?”
韩安国闭了一下眼,忽然微笑起来:“芷兰,真好,刚才我听到你,叫我韩兄……”
芷兰抓住他的一双手,点头道:“是的,韩兄。”
韩安国:“你衣服上面的味道真好闻。”
芷兰的眼泪更加汹涌,呜咽着说:“韩大将军,你到底怎么样?”
韩安国气喘吁吁地捂着自己前胸的一侧,芷兰这才看到,那里还斜斜地插着一根箭!芷兰想去拔掉那箭,韩安国摇头示意她不可,看着芷兰把手缩了回去,他似乎还想再笑一下,可惜嘴只一咧,疼痛立刻扭歪了他那张脸……
韩安国的嘴唇是干枯的,嘴上和脸上都起了一层白皮,他张着那张白屑般的嘴断断续续地说:“……你来了,太好了!本将……伤在心口这里,差点就死了……可还活着……”
芷兰:“谢天谢地!将军,你可不能死啊!你得活着!”说着上前抚摸了一把他捂在脸前的那只手,关切地问:“这里很疼吗?”
韩安国尽力微笑着:“有你在这儿,就不疼了。”
芷兰感觉到他的目光和口气里些许令人伤感的暖昧,便岔开话题:“张将军呢?”
韩安国:“他……到南门去了……敌人这次是几处城门一起强攻的……”喘息了一会儿,他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失态,遂问道:“大王他……怎么样?”
芷兰朝旁边闪了一下,刘武便出现在她身后不远处。
韩安国朝芷兰身后的刘武看了一眼,见他正全身扑在一个城垛旁边,像普通士兵那样搭弓射箭……
芷兰也回过头去看,因为离得远,看不清梁王的脸,只从他抽箭射箭的动作,看出他是拼了命的。
韩安国对芷兰说:“劝大王回到中军帐去吧,这城楼上,敌人随时都会攻上来!太危险了!他毕竟是梁国的大王,不能有闪失。”
芷兰颓丧地摇头,苦笑道:“这会子还有什么?大王跟百姓都一样的!再说敌人一旦破城,这城里哪里还有安全的地方?”
韩安国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竟有几分慈爱的样子道:“也是!”停了停,再开口时,几分苍凉:“可惜了,你们都还这么年轻,要争取活着……”
芷兰用手拍打着韩安国的手,哭道:“芷兰不许你说这个话,我等年轻,你也年轻,也要活着!大家都活着!”
韩安国点头:“是的,大家都活着。”遂后又笑道:“真的很喜欢你这个丫头,一直都喜欢,可惜,我是没福份的,只能像父兄一样护着你,万一……我活不了,不能护着你了,老将军也去了……我真担心!兰儿,但有一线生机,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芷兰哭出声来:“韩将军……”遂抱住他的胳膊,伏在他肩头上痛哭起来。
韩安国拍拍她的背,微笑着,眼泪一滴一滴从眼里流出来……
忽儿一阵利箭的疾雨从城下射上来,并杂夹着带火的箭簇,瞬间点燃了城楼上的旗帜及死去将士们身上的衣物,火光与灯光的照射下,使整个城楼亮如白昼……
韩安国望着那些光,喃喃道:“敌人的攻城又开始了。”
芷兰放下韩安国,转身扑向城垛口,边跑边喊:“刘濞,芷兰跟你拼了!”
韩安国望着她的背影:“好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