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睢阳城门,走过一段黄土路,来到一处洁净优雅的院落,院落上小小的门廊,门楣上“忘忧馆”三个字很是贴心。
走进门廊,是一张山水的影壁,山是峻峭的山,水却是一湾秀水,水中荷花点点红嫣。闪过影壁墙,眼前豁然开廊,宽敞的庭院内板桥、池塘,水榭楼台和一些应时花木,景色异然又村野气息。
远远地,就见几个贵家公子模样的年轻人正在那里饮酒聊天。待走得近了,方见那酒水大都是拿在手上的小陶壶里,杯盏皆无,只在那里有一下没一下地呷着,很自在的样子。
男装打扮的芷兰跟在贾谊身后走了进来,他们的身后,还跟随着杏儿和青儿。
正在吃酒聊天的几个青年公子一见来了贾谊,齐齐地站起来打拱行礼。
贾谊亦朝他们拱手还礼:“诸位!”
就见一身量高挑的中年书生拱手上前一步道:“太傅大人!幸会!本人枚乘,吴国宫廷郎中,今儿陪同吴国使臣去长安朝觐,路过贵地,特来拜访,因不便打扰梁王,所以借这方宝地一聚,还请太傅不弃在下与聚处之寡陋。”
贾谊亦拱手道:“幸会幸会!枚先生才高八斗,名震天下,贾生今儿有缘相会,幸甚至哉!”
公孙诡大大咧咧朝贾谊随便地一拱手,道:“在下公孙诡,幸会贾太傅!”
贾谊变拱手:“幸会。”
一直拿着酒壶在那里独自呷酒的邹阳这会儿自是放下那壶,朝贾谊躬身拱手道:“在下邹阳路经此地,闻听贾大人在此梁宫高就,特来拜会!问太傅先生安!”
贾谊不禁颌首道:“哦,原来是子兮君,贾生亦早有耳闻,不想今儿有缘相会,幸甚!”说完见大家都还站着,忙招呼落坐,然后才回头正要招呼芷兰前来相见,就听有侍者喊道:“淮阳王殿下驾到!梁王殿下驾到!吴太子驾到!”
大家齐刷刷地望过去,就见淮阳王刘武一路人款款走来,走在前面的一位自是气度非凡,就见他身材高挑伟岸,脸型轮廓分明,身着丝帛深衣,外罩着绢丝长衣,头戴箔质步摇冠,以翠缕为缨,身背宝剑腰别长箫,箫上坠着长长的丝绦,丝绦红色的,随风飘起来,远远望去,一路悠悠荡荡,好一副风流潇洒的样子,一见之下,便好像神仙中人,一副画卷一般朝大家移动过来,一只手按压着腰间宝剑,一只手不时地朝大家致意。芷兰的眼睛盯上他,竟闪出些许欣赏的快意,遂有“风雅”二字在心头一闪而过。
紧随刘武身后的是小梁王刘揖,在皇兄的一路陪衬下,自是另一番灵秀可爱。走在最后的吴太子刘贤,则是另一番风景,他与刘武和刘揖二人落后半步,身上亦背着一把宝剑,边走边心不在焉地四下观看,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三人一路走来,逐个打着招呼,一时便到芷兰跟前,诧异地望向贾谊。
贾谊微微一笑,朝芷兰一伸手:“睢阳侯家的兰大公子。”
枚乘从人群中注意地看芷兰,怀王则伏在刘武的耳畔笑着说句什么,此举别人倒没怎么注意,却引起了刘贤的注意。一旁的枚乘则不无犹疑地对邹阳小声说:“没听说过睢阳侯爷家有位兰公子啊!”邹阳闻言亦注意地看了芷兰一眼。谁想芷兰那里也正朝这边看来,无意竟听得真切。
就见芷兰款款上前一步,先朝众人一礼,待向诸位王爷太子问安毕,便刻意地枚乘施礼:“枚大郎中见笑!芷兰小弟这厢有礼!”
刘贤那里也注意地看着芷兰,忽儿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好一个秀气的兰大公子!本太子怎么瞧着这兰公子粉面胜雪,举止婀娜,竟比那千金小姐更风流婀娜,该不会是……”说毕盯着芷兰前后放肆地端详,末了竟将眼睛盯在芷兰的耳畔上:“小弟?本太子看这小弟应为小姐才对吧?”又朝另外的几个人道:“大家以为否?”
众人先是惊讶,细瞧了都不禁渐露出新奇的眼光。
众目睽睽之下,饶是芷兰素日泼辣,不做女儿态,此时也不禁羞得满脸通红,正当她掩饰地别转身去,恰好遇上贾谊鼓励的目光。就见贾谊朝众人一拱手:“诸位!大家疑得不错,这位的确是位女子,却不是一般人家女子,而是自小饱读诗书,学贯黄儒墨非……”
刘贤鲁莽地打断贾谊:“什么学贯黄儒,我看是学贯男女吧!哈哈哈……”
芷兰立刻由尴尬变得难堪,她求救地望望贾谊,又望望怀王。
怀王刘揖在心里一直拿芷兰当亲姐姐待,哪里容得别人拿她笑谈,于是一指那刘贤:“堂兄不可轻慢!这位可是小王的芷兰姐姐!”
刘贤望着身量不足的怀王显得更加放肆:“姐姐?梁王殿下,本太子记得尊驾只一位姐姐目下长乐宫里的馆陶公主,哪里又跑出来一位姐姐?”
淮阳王原本就对这女扮男装的芷兰颇感兴趣,见怀王护着她,自是亲近几分,目下看着芷兰难堪,也即不忍,遂指着刘贤道:“你小子不得无礼!”
刘贤在藩国也自骄横惯了的,哪经得刘武这般当众斥责,便一仰头一挺胸道:“本太子与那李家小姐调笑,关你何事!”
刘武“刷”地抽出了身后宝剑,直指刘贤:“尔休得出言不逊,敢把适才狂语再说一遍?”
刘贤也刷地抽出了身后宝剑:“本太子就说了又怎么样!”
二人剑拔驽张,眼看两只剑梢便击向了一处,双方的侍卫都冲了过来,梁宫郎中令邓柏更是紧贴着刘揖站在刘武身边,睢阳侯府的青儿这时也移步走近前来,将身体护向芷兰一边……情势一时有些紧张。
正当此时,就见芷兰举步上前横在二人中间,两手左右轻轻一拨,便把那两把剑分别拨向了各自一方,二人见状皆是一愣。就听芷兰向二人分别行礼道:“二位殿下!芷兰这厢有礼了!初次相会,请宽囿芷兰的冒昧轻狂!”紧接着又向众人:“各位贤达高才皆是芷兰慕名已久之贵客,今诸位贵足踏进梁地,芷兰私心拜见,只因咱女子之身,恐多不便,所以求了太傅,允以太傅侍书身份随他前来,目下得见诸位风采,芷兰足矣!就此告退,愿诸位驻足梁地期间,大开心颜。”
淮阳王上前一步:“且慢!小姐既是梁王之姊,亦是咱刘武之姊妹,既来了便无马上就走之道理,早听说睢阳侯家的芷兰小姐大有男儿之风,今一见之下小姐果然好身手,大家也算是有缘相会,一起入席岂不正好?”
大家闻言皆叫一声“好”字,于是有侍者添来席坐与杯盏,刘贤见状亦只得将宝剑插回剑鞘,却不忘向对方送上一个不服的冷眼。
芷兰此时便不得再行违拗,便在贾谊的一旁斜插坐了。
枚乘一旁细细打量芷兰,眼里的狐疑瞬间变成欣赏,邹阳亦频频点头。就听得枚乘道:“芷兰小姐!若不是吴太子殿下说破,枚乘真真看不出小姐一副英俊小生装扮下原是女儿身,在下适才差点搪突了,恕罪恕罪!”
一旁,已经退至人后青儿朝杏儿望望,杏儿趁机朝她小声赞道:“瞧我家大小姐刚才那一下子,把两位殿下都给震住了!”
青儿骄傲地:“那是!大小姐的功夫,那可是咱家侯爷手把手教出来的,也让人知道,咱侯府人家也不白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