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长安,长乐宫猗兰殿。
“哐哐”的织布声中,田蚡独自在几案前饮茶,一边看着在织布机旁的王娡接线头。
田蚡:“姐姐,现在宫里什么没有,还要你们这些妃嫔娘娘亲自织锦?”
王娡接上线头才说:“你懂什么?当初薄老太后年轻时,就是在织室的时候被高皇帝发现后临幸产下先帝的。先帝幼时随薄老太后在代国的时候,日子艰难,所有吃的用的都需要自己动手,不然太后年轻那会儿也不会竟得了眼疾,常年不得治愈。等到先帝登基后,日子丰裕多了,可勤俭持家的习惯沿续了下来,竟成了全天下人争相效仿的楷模。后来先帝以此来治国,很受百姓拥戴,所以宫里上到妃嫔下至宫女,这织布机是各宫必备,长年累月,也成了后宫女人们一件正经事呢。”
田蚡:“原来织锦这活计里头还有这多的故事。”
王娡:“当然。”说着话,手上的织布机再次哐当哐当,有节奏地响起来。
田蚡:“姐姐,我听说昨儿陛下带彘儿去打猎了?”
王娡:“是的。”
田蚡:“只带了他一个?”
王娡:“大概是吧。”
田蚡:“还给他改了名字,叫刘彻?”
王蚡稍显得意地一笑:“那又怎么样?”
田蚡:“我说姐姐,你这个人,怎么跟没事儿人一样!”
王娡:“你也知道,我就只这一个儿子,以后还指望他呢!怎么会没事人一样!不过,看看栗妃和刘荣那孩子的下场,后宫还是要安分些,随缘就好。”
田蚡:“姐姐,你不觉得如今悬空的太子之位,陛下很有些属意彻儿吗?”
王娡:“是又怎么样?彻儿还太小,不足以担当大任,况且太后眼下还正在为梁王的事跟陛下治气呢!梁王对这个位置也是觊觎已久了,以后这花落谁家还很难说……走一步说一点吧。”
织布机的声音又停了下来,王娡又接线头,田蚡走过去,替王娡接线头,一边说话:“姐姐,我看这活计你也别太用力,忒费眼的,真怕姐姐的眼睛以后也像太后一样,那可苦了姐姐了。“
王娡瞅着他笑笑:“有我胞弟这么看顾我,我还怕什么?”
田蚡接好线头,望着王娡说:“姐姐,不是弟弟劝你,有些事上,还是要早些下手才好。”
王娡抬头看了他一眼:“早些下手?怎么下手?”
田昐:“姐姐想一想,那栗姬好好的,怎么就一下子被打入了冷宫?”
王娡:“我正想说她呢!”
田蚡:“那姐姐你说,”
王娡:“要说这栗姬呀,人并不坏,可是事情坏就坏在她那个性情上,做事急躁,操之过急,想一想自己的儿子都已经被立了太子,自己封后还不是早晚的事?着的什么急?这一不小心可好,闹了个鸡飞蛋打!”
田蚡:“没错,好好的一手牌,被她自己打得稀烂!”
王娡:“也是她命该如此,不然,为什么好好的,竟然让那大行在上朝时上奏,竟惹毛了陛下,这就叫做一着不慎,全盘皆输。”
田蚡:“想想这母子也够可怜的,原本离那个母仪天下的位置仅仅一步之遥,谁知道竟一下子连性命都丢了!”
看看王娡仍然哐哐地织锦,并不太理会他,田蚡又说:“那栗姬和刘荣的事就不说了,现在我们彻儿前面路上还有一个明显的障碍,这个障碍一天不除,彻儿的太子之位即便立了也不会坐稳。”
王娡这才停下织机:“你说的是……”
田蚡:“刘武。”
王娡又开始动作:“他的事,太后不是当着众人说,以后笃定不再提了么?”
田蚡:“太后或许暂时不提了,可那不等于刘武就不再想了呀!这种事,那八杆子打不着的人还心存妄想呢!何况陛下当初亲口向他有过许诺,眼目前我们彻儿又太年幼,真正能承继大统还有一段路,这期间谁又能保证那一个个都是省事的!说不定哪一天,他便会再伺机生事……所以叫我说,一不做二不休,斩草除根,彻底断了他的念想才是!姐姐,为了刘彻,我们不得不防啊!”
王娡:“那又怎么样呢?他不是栗姬,他是太后心尖尖上的小儿子,连陛下对他都心存忌惮,你还能怎么样?再说了,人家在自己的封国,看样子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有什么动作,我们也拿不了他什么错处,怎么下手?”
田蚡:“姐姐,你知不知道有一个词叫引蛇出洞!”
王娡冷笑了一声:“怎么个引法?”
田蚡:“要想对他下手机会还是有的。”
王娡:“机会……什么机会?”
田蚡说着话变戏法一样从袖筒里取出一卷竹简来,递与王娡:“姐姐,你看。”
王娡:“这是什么?”
田蚡:“这是刘武手下的一个门客,托人带给我的一封书简。”
王娡一边织布,一边瞟了那书简一眼:“这上的意思是……”
田蚡凑近田娡:“是想让姐姐给陛下吹吹枕头风,给他在朝廷谋个一官半职喽!”
王娡不屑地冷笑一声:“这种没骨头的文人,真叫人看不上!”
田蚡:“姐姐别呀!你可以看不上,却可以利用他。”说着话再凑近王娡小声而又阴沉地说:“利用他,就像当初我们利用大行给栗姬上一道华丽诱人的折子一样,直接送他到葬身之地!”
王娡停下手头的活计想了想,微笑了:“这人呐,不怕你多么骨骼清奇,就怕你有软肋可触!”
田蚡玩笑地一拱手:“恭喜娘娘——总算开窍了!”
王娡:“说起那刘武,他做一个风流倜傥的平安王爷真是绰绰有余!就算他再怎么骄奢淫逸,单有陛下和太后在那儿,谁也不能拿他怎么样!可他干嘛偏偏非要卷进这宫廷的争斗里来呢!”
田蚡:“这能怪谁?一个太后,一个陛下,又是替他争取,又是一再地许诺,是人谁能受得了这个?要我也不甘心呢!”
王娡看着他:“哦,是嘛?”
田蚡笑了:“逗姐姐一笑罢了!兄弟岂敢!也没那根基呀!”
言毕姐弟俩哈哈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