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别归来的路上,听着清脆的马蹄声和隆隆的车声,韩安国便朝双眉紧锁的睢阳侯问道:“侯爷这两天总是愁眉不展的样子,有何心思?不妨跟韩某说来一听!”
睢阳侯叹口气,想想那刘贤的事,欲说出来又不好开口,只得再叹口气:“其实也没什么。”
韩安国笑道:“瞧侯爷跟长儒如此外道,难得我等同殿为臣也有这许多年了,长儒这多年多亏了侯爷看顾,早当侯爷是长辈了,早晚侯府有什么颠对不开,或者不便之事,只管吩咐长儒就是。”
睢阳侯便也笑笑:“韩大夫说的,本侯怎不晓得,咱虽比韩大夫年长,这多年了也没少承蒙大夫照应,都在本侯心里呢。”
“一家人一样的,侯爷只管称韩某长儒就好。”
“如此说来,本侯便失礼了——”
“侯爷请便。”
睢阳侯只得开口:“这么说,本侯还真有一事,正没个商议,不妨跟长儒唠扯唠扯,知道就算有什么不妥,长儒也自不会笑话——要说的就是咱这女儿大了,要操心了!”
“说到这里,长儒正想打问侯爷呢——兰小姐眼见到了将及笄之年,侯爷有何打算,此前可曾有将她许配了人家?”
睢阳侯微笑:“怎么,长儒也问起我家女儿的婚事了?难道你也是受了什么人所托么?”
韩安国大笑:“如此说来,倒像是侯爷已经知晓,要那样,自然不用在下多言了!”
不想睢阳侯的脸却瞬间沉了下来:“你若要说的还是那个人,那件事儿,请免开尊口!”
韩安国一怔:“瞧侯爷怎么说变脸就变脸,说来听听,究竟怎么个情况?”
“你既是受他所托,难道不知么?那个家伙竟是被我骂走了!或许也是没招数了,竟又找到你门上,怎么?又派了你来做说客了?”
韩安国听得一头雾水:“侯爷,你这是说得哪跟哪呀!”
“不是一回事?”睢阳侯沉吟一下又问:“你这里说了半天,究竟又是哪家公子?”
“这一位么?人家只是托咱问问,就问咱家小姐如今有没有许配人家。”
“这话怎么说呢?”
“有就是有,没有即没有呗!”
“那要看他是谁了!”
“怎么个说法?”
“要是个好人家呢,咱就没有,要还是那个强盗,咱就有!没有也不能嫁他!咱的闺女,虽说不是金枝玉叶,小门小户,那也是娇生惯养,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崩说他是谁,就说下大天来,咱闺女只要看不上,咱也不能委屈了她!”
“那是,兰小姐也是长儒看着长大的,她受委屈别说是侯爷,就是长儒这心里也不落忍的。只是长儒说的这人家,断不会委屈了她。”
“说了这半天,你说的到底是谁家呀?”
“淮阳王刘武。”
“刘武?”
“怎么样?是不是好人家?”
睢阳侯怔了一下,立刻又把头摇得拨浪鼓似的:“好人家当然是再好不过的人家了!天字第一号的嘛!可是……不行不行!”
“为何?”
“你倒想想,那刘武是谁?他可是当今皇后的心尖子!他的婚姻大事哪里是他自己作得了主的?还不得长乐宫里发话?他那个王妃大位,更不是我家兰儿想攀就能攀得上的!”
“这可是淮阳王殿下亲口托了长儒来打听的……”
“殿下年轻,他懂得什么?他的事,没准宫里早给安排下了!到时候两下里不对帐,岂不把我兰儿晾在了干地上?那脸可丢大发了!我说韩大夫,咱可伤不起呀!”
韩安国到了这会儿,似也感觉到了哪里不妥:“这么说,咱今儿说的这个事儿,有点不妥喽?”
“不妥!很是不妥。”
“那在下知道了!淮阳王也只是让在下打问一声,一家女百家问嘛!也不算多余。今儿咱话就到这儿,哪说哪了,合适不合适的,得着空儿我只管回他话就是。”
“你告诉殿下,他的好意老夫领了!以后但有用得着咱李某的地儿,只管说话!老夫只当他是咱睢阳侯家的贵人相待!再一者,咱知他是个孝子,他的事得由长乐宫做主,咱全家但愿他一切顺心如意!”
梁地秋色,一路两旁桑园,稻黍,高粱和豆谷……去往长安的官路像绷在七彩画布上的一根丝线,纤直而绵长,路边的茶水摊点和客舍酒肆,萧瑟又简陋。
怀王和贾谊的车停路边小憩,从他们的身旁,先有几匹快马急驶而过,后面几辆装饰华丽的马车,一望便知非一般人家所有……
又一列马队从车窗外急驶而过……怀王对车窗外骑在马上的刘武说:“这都是些什么人?”
贾谊望着那些远去的车马,道:“从此去往长安是条必经之路,每年奔走在这条路上的皇差、官役和商贾络绎不绝。”
“这么说,若是打起仗来,那些朝廷和各国的军车辎重也都要打这里经过?”
“所以这一片才称为梁地,梁字从木从水,亦有交通之意。”
“如此看来,梁这个地方真是非同小可。”
说毕二人一时沉默。
怀王忽儿感觉乏味,便朝车外的刘武看过去:“皇兄骑马累否?要不也来坐车吧,这车很宽敞的。”
刘武观看着周围景色:“本王不喜坐车,车里太闷。”
怀王的脸上忽显出几分狡黠:“这一段路挺好,皇兄让小弟骑一会儿马可好?”
刘武那里还未及开口,这边贾谊便开口了:“不好!殿下忘了?临来时可说好了的,这一路,殿下不可骑马。”
怀王孩子般呶着嘴:“人家就骑一小会儿,骑着玩玩嘛!”
贾谊着看他,只是摇头。
怀王做小孩子耍赖般模样:“哎呀,太傅,坐车其实并不比骑马舒服,闷不说,还颠得屁股疼。”
贾谊朝怀王侧身半拱手:“咱的好殿下,您就颠一会儿吧,贾生宁肯让殿下屁股疼,也不能让王爷骑在马上冒险。”
“太傅也真是的!跟早年小王在代国的时候,太后和乳娘对小王一般模样!”
贾谊端出太傅的谱,严肃说:“殿下别跟下臣磨叽,本太傅说不行就不行,这一路上,殿下委屈点,得听咱小老臣的!”
怀王笑了:“小臣就小臣,老臣就老臣,怎么叫小老臣?”
贾谊也笑:“要说小么?咱比起殿下来应算是老的,这要说老么?跟朝廷那些个老资格大臣比起来,咱又不够格,也只有在殿下面前,咱依小卖老一回,就叫小老臣吧。”
怀王听着哈哈大笑:“哪有这称呼?第一回听说哈!”
贾谊看着他不再闹着要骑马,便也释怀地笑了。
谁知刚过了一会儿,怀王的嘴巴又高高地噘起:“这一路都坐在车里好没意思。”
贾谊看了他一眼:“殿下,太傅给殿下讲故事听可好?”
怀王到底是孩子,一听贾谊说要讲故听立马显出几分好奇的样子:“本王知道太傅学问很大,肚子里正经装了好多故事呢,快快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