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长安吴国官邸芷兰馆舍内。
晁错与芷兰相对而坐。
芷兰:“他们可真行啊,又搬了你过来,怎么就打听出来你是我表哥了?”
晁错:“妹妹想错了,来你这里,晁错不是充当说客,而是自愿请缨而来。”
芷兰撇嘴:“是吗?”
晁错:“因愚兄现为太子家令,太子此前犯下那样的滔天大错,本家令也不能免责,当初陛下盛怒之下,原本是拿我与太子一同问罪的,不料梁王替太子挡了一剑,皇上就把火都发在了他们兄弟二人身上,所以梁王就同太子一起入狱,得以在狱中陪伴太子殿下,陛下便轻易放过了我。”
芷兰:“原来这样。”
晁错:“表妹,那个事就不说了,毕竟过去的事了,今儿我来表妹这里,是想跟表妹聊聊家常。”
芷兰:“是么?难得!表兄那么忙,这多年连家都不常回,难得心里装的还有家常?”
晁错:“表妹,我知道你想对我说什么,不过是我这个人少了许多人情味,聊家常对来说并不擅长。”
芷兰:“那你今天能跟我聊什么呢?”
晁错:“我想跟表妹聊聊你这个人。”
芷兰笑了:“我一介女流,深居简出,能有什么好聊的?”
晁错:“你我虽然并非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但我大抵是知道你的。”
芷兰:“知道我什么?”
晁错:“知你虽然从小当男儿教养,但毕竟说到底还是女儿家心肠。那心是软的,并不喜战争杀戮。”
芷兰:“我知道表兄想说什么。”
晁错:“知道就好。陛下的确有陛下的难处,皇太子当初也的确不是蓄意谋杀,这件事就是拿到廷尉府,也只能判个误杀,何况太子一身所系大汉基业,他本人又已经诚心悔过,我劝表妹就放他一码,为天下苍生万民计,表哥也算是求你了。”
芷兰冷笑:“说得我好像很不通情理一般。”
晁错:“我知道表妹不是那样的,你只是有些为难,怕会落下吴王那边的埋怨。”
芷兰叹口气:“也不全是。”
晁错:“还有什么?”
芷兰:“还有……我自己也有一点不甘心。”
晁错:“不甘心太子不受惩罚么?我说表妹,可以了!”
芷兰摇摇头:“这些都不会是,究竟所为如何,我自己也说不清楚。”
晁错:“如果还有其他,只要表妹说出来,晁错一定尽力去办,想来陛下也没有不答应的。”
芷兰:“表兄把芷兰当成了什么人!”
晁错:“那表妹是愿意去未央宫觐见陛下了?”
芷兰无语。将头垂了下来。
13、未央宫偏殿。
邓通在殿前高喊:“宣皇后义女、睢阳侯之女芷兰公主觐见!”
芷兰一身素服走进偏殿,在殿堂前跪拜:“臣女李芷兰叩见陛下,陛下长乐未央!”
文帝:“抬起头来!”
芷兰:“臣女不敢。”
文帝:“朕听说睢阳侯的长女是个天不怕地不怕能文能武的角色,怎么也有不敢的事么?”
芷兰:“臣女怕冒犯天威。”
文帝:“天威并不是那么好冒犯的,朕不过想看看你长什么样儿。”
芷兰只得将头缓缓抬起,其目光与刘恒的目光不期而遇,急忙闪避。
文帝点了点头:“嗯,好一个端庄雅致的官宦女子。”遂缓和了口气道:“你叫什么名字?”
芷兰:“臣女李氏芷兰。”
文帝:“朕听说你自愿请来长安为吴太子守灵?”
芷兰:“回禀陛下,前吴太子为芷兰之夫君,芷兰前来为亡夫守灵于情于理实属当然。”
文帝嘴角微笑,暗自点头:“朕记得当初你与这吴太子的婚姻还是朕亲赐的?”
芷兰:“回陛下,正是。”
文帝:“那么,如今那吴太子已故,你可曾因此恨过朕?”
芷兰:“回陛下,芷兰不敢。”
文帝:“依你之见,就皇太子失手伤及吴太子一事,吴王究竟要朕怎么样处置皇太子他才满意?”
芷兰:“芷兰不知。”
文帝:“他吴王多年不来京朝觐,朕并没怪罪于他,如今更是只派了一个使臣来朝,朕也不去追究,他还要怎样?皇太子如今已被朝廷拘押多时,难道还不够吗?你即是吴太子的未亡人,依你看,这件事该如何处置?”
芷兰:“芷兰人微言轻,不能作主。”
文帝:“朕听说你从小被樊陵侯当男孩教养,又拜得贾谊为师,是个饱读诗书不同凡响的女子,岂敢说不能作主?”
芷兰:“陛下见笑了!小女子只是跟着贾太傅沾了些文墨气息,实在不能算是老师的真传弟子,更不堪陛下谬赞。”
文帝:“即这么说,朕如今就把这件事交与你,樊陵侯总跟大臣们夸耀他的女儿如何如何胜过男儿,朕今天就是要看一看你的能耐,看你对这件事如何处置。”
芷兰:“陛下真太抬举臣女,臣女一妇道人家,能有什么见识?又有什么能耐处置如此事故!”
文帝:“妇道人家就按妇道人家的方式理论,怕什么?论得合适,朕就照办,论得不合适,朕也不会治罪于你,如何?”
芷兰:“如此说来,臣女还非说不可了?”
文帝:“非说不可。”
芷兰:“说得不合适,陛下真的不会怪罪?”
文帝:“当然,天子无戏言么!”
芷兰:(略略思忖)“臣女在家时常听人说,凡举大事者不拘小节,家务事难得糊涂,以臣女的小见识,以为这件事亦大亦小。”
文帝:“何为亦大亦小?”
芷兰:“若论大事,陛下当以国是为重,若说小事,也只在刘氏宗亲之间,应以家务事理论。”
文帝:“好一个以家务事理论!”
芷兰:“臣女愚见,请皇上恕罪。”
文帝:“朕恕不恕你之罪,要看你对这件事的处置理念妥当与否。”
芷兰:“芷兰狂妄,胡言乱语,陛下见笑。”
文帝:“朕今日就是要听听你的胡言乱语——即是此事按家法论处,该当如何?”
芷兰:“国法既律法,只有一部,家法则因其施用范围在亲情之间,按情理而分,便是各式各样。”
文帝:“那你就说说俩孩子打架误伤其中一个,这件从家务论该如何处置。”
芷兰:“小孩子打架不过儿戏,轻者各打五十大板,重者,抑或失手伤人者,理当使当事的一方追责受罚。”
文帝:“那若依及此事,该如何罚?”
芷兰:“不过禁食、罚俸、囚禁而已。”
文帝:“当日皇太子失手误伤你夫,此事一出,皇太子便被押入永巷诏狱,现已数月,依卿看,其罪是否已可救赎?”
芷兰停顿,思忖,犹豫,半响才说:“……或许……可矣。”
文帝略顿,遂满脸含笑,击案赞道:“好一个聪慧明理的女子!朕此一回不但不会治罪于你,还要加倍赏你……”
芷兰:“无功受禄,芷兰不胜惶恐。”
文帝:“你帮朕解决了一大难题,岂能有无功之说?”
芷兰:“小女子不过就事论事,随口一答,并未想到什么难题。”
文帝笑:“这样吧——你即为皇后义女,朕就不再赏你别的什么,只给你一个封号,赐你为一品芷兰夫人好了!”
芷兰怔怔的,略显不知所措:“陛下……”
文帝:“怎么?还不谢恩?”
芷兰机械地叩谢:“臣女芷兰谢陛下赐封!陛下长乐未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