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这里还正谈兴浓浓,通往城门的小路上,取琴的小厮已经飞马而来,就见他一手揽缰,另一只手上抱着一面质地精良的古琴盒子。
韩安国朝司马玩笑道:“瞧,你的爱物来了!”
司马相如也是莞尔一笑:“真的,像女子一样令人着迷!”说着偷窥了芷兰一眼。
然后几人就都席地而坐,期待地望着司马,就见他从容打开琴盒,先是对那琴的质地和形状做了一个惊讶状,然后将那琴轻轻取出放至石几上,末了才轻舒袍袖,温婉抚琴,须臾,一首《高山流水》的曲子便清亮地流出……
曲子在司马相如的手下,时而如古寺钟鸣,时而如泉水叮咚,就见司马一双手灵巧地在那古琴之上左右腾挪,上下翻飞,尤其后半部分的花指滑奏,似听得到潺潺流水声,偶尔还会有流水冲击高山的湍急之声……
一曲终了,大家竟是一片沉默。
沉默之后,芷兰终于唏嘘着笑道:“这琴声和曲调真是好听得说不得,在下听着竟是把什么都忘却了!直恨不得就死在这琴声里算了!”
韩安国:“下臣与夫人不同,我便想,就把下臣埋在这琴声里便了!”
刘武拿指头点着芷兰和韩安国:“瞧你们这俩人儿,一个要死,一个要埋,净说些丧气话!要我说,长卿这琴,比酒还要醉人,就凭这个,我们梁国就非留住他不可了!”
司马相如朝刘武和众人拱手:“求之不得!求之不得!”
芷兰不无怀念地:“如果婉兮能在这里就好了!”
刘武:“婉兮是谁?”
韩安国:“是吴国乐府的操琴师。”
司马相如:“不用说,那更是一把抚琴高手了?”
芷兰:“是本夫人的义妹。”
司马相如:“哦,还是位女琴师?那长卿若有幸,更要见识见识了。”
刘武:“寡人从很小的时候,就有一个梦想,将来寡人若做一国君主,寡人的封国里一定要有一大片园林,这园子里要有竹子,有四季花草,有高山流水,有奇禽异兽,有亭台桥榭,有长廊宫殿,雅馆精舍……最最主要的就是,要有琴声!”
芷兰兴趣盎然:“还要有箫声!”
刘武:“是的,有琴声有箫声,再有司马先生的好诗赋!”
韩安国:“还有文人雅士们的泼墨书画!”
还沉浸在刚才琴韵里的司马不无冲动地说:“人都说不羡鸳鸯不羡仙,梁王殿下说得这些要能成真,那咱的这一生就哪里也不去了,老也老在这里,死也死在这里,那叫一个不羡皇上不羡长安……”
芷兰向往地笑:“不羡天也不羡地,只愿埋在咱们梁国的竹园里。”
刘武:“哦,对了,咱现在就给这园子起一个名字好不好?”
芷兰:“等建好了再起不迟嘛!”
刘武:“不,凡事要先有一个名堂,然后做起来才会实实在在,所谓名正而言顺!”
韩安国:“对,先起一个大气的,响亮的,让人一听就忘不掉的名字。”
司马相如:“长安皇家有座上林苑,这园子是咱们梁国的园子,我看不如就叫梁苑吧!”
刘武:“梁苑……好的,那就先叫它梁苑,或者梁园,大家说好不好?”
韩安国:“梁园好,大家可以先叫着,以后有了更好的,我们还可以改嘛!”
刘武:“好的,就这么办!”
5、睢水河堤下亭子间。
万物萌发的郊野,芷兰一个人走在睢水河畔的长堤下面。
河畔长堤下面那个凉亭,芷兰走到凉亭里坐下。坐在这里,可以远远地望得见贾谊的坟墓。
芷兰坐在亭子下面的石几旁边,一根一根地铺开贾谊留下的一部书简。
司马相如从另一边的林子里出来,悄悄来到这里。他先是远远地看着她,许久才走过来,手上也握着一卷书简。
芷兰听到身后脚步声回过头来:“是司马先生,今儿怎么也到这片河堤上来了?”
司马相如看着她微笑:“在下来过几次了,每次都见夫人一个人专注地呆在这里,便没敢搅扰。”
芷兰也朝他笑笑,又朝河畔周围望了望:“来梁国也有好多天了吧?感觉如何?”
司马相如:“别的倒还没什么,就感觉梁王这个人,虽贵为国君,人却单纯,天生一副风流雅客风范,想必这世上许多的读书人,都是愿意投奔其门下来做客的。”
芷兰:“那么这里面会有你吗?”
司马相如:“当然。但是我不同。”
芷兰:“哦?愿闻其祥。”
司马相如:“我嘛,真要留下,只一位风雅国君是不够的。”
芷兰:“那你还要什么?”
司马相如定定地盯着她:“……你知道的。”
芷兰垂下眼帘:“你要的我怎么知道?”
司马相如:“你要真的不知道,算我白说。”
芷兰转过脸去,再回过头来,有一点淡淡的羞涩,说:“那天听梁王殿下说起,要在这梁国修建一座园子,芷兰心里就想,如果真要把这一片地方建成园林,不如就把这贾太傅的葬身之处修成一座文雅台,到时候我们,还有枚乘和邹阳他们,我们或许真的就可以天天来这里把酒谈天,论诗写赋了!”
司马相如:“那当然是极好的!想必梁王也是愿意的。”略一停顿,又说:“话到这里,我忽然想起,也不知道枚乘和邹阳他们怎么样了?能不能来梁地一聚?”
芷兰:“韩大夫说他派人打听去了,派的人这两天可能就会回来。”
司马相如:“如果他们要能来就好了!这二人皆是诗赋高手,文章学识俱是一流,在吴国那地方真可惜了!”
芷兰:“先生有所不知,枚乘是淮阴人,吴国是他的故乡,当然是留恋的,至于邹阳,他留在吴国还别有挂碍。”
司马相如:“是吗?这倒让我很有兴致,想必邹阳那厮在吴国遇着了一绝色佳人?”
芷兰掩口而笑:“你这人,怎么三句话离不开这个,总是鬼鬼色色的味道,叫人讨厌。”
司马相如:“男人么!不鬼不色还叫男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