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长安,窦太后寝宫殿外长廊。
长廊上,两个侍卫架着窦婴走了一段路之后,才终于松手。
侍卫甲:“大人请恕罪,咱这也是公干,不得不如此。”
侍卫乙:“是啊,太后发了懿旨,咱们不得不如此,大人就对不住了,您请走好。”
窦婴拍拍手:“行了,本官不怪你们!你们回去交差去吧。”
侍卫甲:“大人走好。”
窦婴独自一人朝宫门走去,忽儿有人从廊柱后面闪出。
芷兰:“将军请留步。”
窦婴疑惑地看着来人:“你是……”
芷兰拱手行礼道:“在下李芷兰。”
窦婴拍拍脑袋:“哦,瞧我这记性,想起来了,是芷兰夫人!”说着便施礼:“窦婴参见芷兰夫人。”
芷兰:“大人还是唤在下芷兰吧,夫人当不起。”
窦婴意味深长地一笑:“请问夫人有何公干?”
芷兰:“将军,小女子冒昧打扰将军。”
窦婴:“夫人有事请讲。”
芷兰:“依将军看,皇上陛下真的有心要立梁王为储君吗?”
窦婴沉默,眼睛盯着芷兰。
须臾,窦婴方问:“夫人为什么要问这个?”
芷兰:“事关梁王和梁国以后的事情,小女子好奇,也想为自己和家人早作打算。”
窦婴:“哦,本官忘记了,梁王新娶的王后是夫人的妹妹。”
芷兰:“这个不重要。”
窦婴:“那夫人的意思,什么重要?”
芷兰:“梁王曾许以天下读书人,要在梁国修建一座天下第一大园林,供文人雅士在此读书作文,交友聚会……芷兰恐怕……”
窦婴未等芷兰说完便哈哈大笑:“啊啊,到底是小女子……竟把陛下的玩笑话当了真了!”
芷兰惊愕地:“陛下真的是玩笑话么?”
窦婴笑得前仰后合:“难道……算了!不跟你说了!”
芷兰依然执拗着:“依将军所言,陛下刚才在宴会上说的千秋之后要传位梁王的话,竟是一时兴起?酒后失言?而不是从容为之?”
窦婴闻听此语,终于止住了笑,重新打量了芷兰,不禁点头:“问得好!那……要依夫人看呢?”
芷兰垂头,又摇头:“芷兰不知,所以才来请教将军。”
窦婴:“无论如何,事关重大,窦婴决不能眼看着陛下为亲情所累,从而违背祖制,将这万里江山随便拱手相让。本官不光自己要奏报皇上,还要联络起宫中所有老臣一起上奏,拼却我这把老骨头,也不能让陛下做出于国于民不利的事情来!”
芷兰:“如此说来,此事断不可为?”
窦婴:“断不可为!”
芷兰一揖:“多谢将军教诲!”
窦婴再次打量了芷兰,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夫人在这个时候能问出上面这些话来,可见非同一般!实话实说,本官刚才已经决定,如果皇上不听老夫的忠良之言,老夫将辞去宫中之职,回老家赋闲,到时候夫人可愿来寒舍小酌一杯?听老夫给你侃侃天下?”
芷兰再一揖:“诺!有将军不吝之邀,芷兰此后,适时一定登门拜访,多谢!”
6、长安,上林苑狩猎场。
丛林茂密,怪石林立。
几只长颈鹿和野猪奔突而去……
景帝和梁王二人时儿策马一路狂奔……时儿并辔信马游缰……他们身后,跟随着中尉周亚夫及皇宫随从、侍卫和部分梁宫侍卫,走在最后面的,是韩安国和司马相如。
几声响箭过后,就见一头鹿跌摔在地。
有侍卫喊叫起来:“打中了!打中了!”
周亚夫:“陛下好箭法!”
随从:“皇上好威武!”
二侍卫急忙赶上去,从鹿的头部拔下那只箭簇来。
韩安国:“周亚夫,他什么时候就到了陛下身边?”
司马相如:“是的,他先前在细枊营领兵,因为那年匈奴来犯,先帝巡察时发现了周亚夫治军严律,带兵有方,早把他迁至朝廷中尉,还特地在宴驾前留有遗诏……”
韩安国:“遗诏?”
司马相如:“是的,说国家有难,唯周亚夫堪当重任。”
韩安国点头:“看来是个厉害的角色。”
司马相如:“没错,当今皇上登基以来,又擢拔他升任车骑将军,掌管京师所有兵权。”
韩安国:“周家也算是将军世家了。”
司马相如:“是,从他父亲那辈儿起,就跟着高皇帝打天下,论起来这些年,也是世代良将。”
韩安国一边随司马相如向前走着,一边不禁问起:“司马先生,听说最近朝廷里有人对咱家大王的行事颇有微辞,对此今你怎么看?”
司马相如:“这个么?在下最近天天和陛下在一起,知道陛下对梁王,那是寄托着厚望的,别的时候不敢说,在这种时候,就算梁王再怎么违制,朝臣们议论也好,上疏弹劾也罢,再怎么样,对陛下来说,也是不予理会的。”
韩安国:“为什么呢?”
司马相如摇摇头:“这个我也说不好,只是凭感觉,似乎陛下对梁王是有所求的。”
韩安国:“有所求?不能吧!陛下一国之君,哪能求到一藩王头上?”
司马相如:“这个我实在也是说不好,只是感觉,陛下每每对梁王宽囿之甚,似乎无论他怎么样,在陛下眼里都是不追究的。”
韩安国:“这难道不是兄弟情份吗?”
司马相如微微一笑:“似乎又不全是。”
韩安国思忖片刻,也自摇头:“哦,看来司马先生虽然一介文士,不光辞赋文章天下一流,在对皇上的心思惴摸这上头,也是很用心的嘛!”
司马相如:“用心倒也说不上,一切不过听从感觉罢了。”
韩安国:“说来奇怪,我对这感觉二字特别感兴趣,司马兄不妨说来听听。”
司马相如:“这个嘛,还真不好说,就像这世上万物,都有形状,兼有气味,人有时候不必看得很清楚,只凭感觉,闻气味,像可以把事情弄得个七七八八……”
韩安国:“先生真神了。”
司马相如:“神倒不敢当,这多年来为文为人,凭这点能耐,还能把事情判个大概。”
韩安国:“那在下可得拜先生为师,以后多多向您讨教喽!”
司马相如:“不敢当。”
韩安国:“那么,对眼下的天下大势,司马先生有什么高见呢?”
司马相如:“高见倒也谈不上,只是略知一二而已。”
韩安国:“先生不必隐瞒,你我虽相识未久,在下早知先生大名,那是天下屈指可数的大才子,不光诗词歌赋无出其右者,就是政见与策论,也非一般臣僚可比。”
司马相如听此言略有些得意,大咧咧说:“谢韩大人抬举,说到眼下的天下大势,别的在下不敢说,这回朝廷动静很大,削藩策已经颁布天下,眼看就要有一场暴风雨了。”
韩安国:“听先生的话音,是要打一场大仗了?”
司马相如:“别的人倒还罢了,最是那吴王,这多年都与朝廷离心离德,谋反之心可谓不在一时,这一次朝廷一下子削去了吴国两个郡,很可能会激起哗变,到时候,只怕一场大仗在所难免。”
韩安国:“如果这样,朝廷又何必非要去戳刘濞那蚂蜂窝呢?”
司马相如:“廷议时大臣们都吵翻了,无奈皇上只肯听晁错一个人的,晁错那个人又喜欢一意孤行……”
韩安国:“这一切跟梁王什么相干呢?”
司马相如:“韩大人想,如果有一天,以吴王为首的诸侯国要起兵反叛,西征长安,到时候,梁国便是他们的必经之路,而横亘在这条道上的睢阳城,便是吴楚至长安之间的一条重要屏障,所以,陛下对梁王的倚重势在必然,在这种时候,朝廷怎么会轻易治梁王的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