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光
奇遇
很久之前有座世外仙山,名为瑶光,终年被淡紫色的云雾笼罩。关于它的传说很多,有人言迷雾之后是堆积如山的瑰丽珍宝;亦有人言那里遍生奇花异草,可助人青春永驻、长生安康;更有甚者则说山中有一妖灵,亦唤瑶光,能惑人心智,使人醉生梦死,最终神魂尽丧。
这些传言,旁人听来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谈资,即便有好事者,几番探寻,终不得门而入,便也消了兴致。但若是这钟灵国的国主,倾全国之力,以求长生,入不入得倒在其次,一番折腾,劳民伤财却是必然。
一、奇遇
南宫睿猛地睁开双眼,光线似乎太强了,他伸手挡了挡,周身还有些酸痛,他习惯性警惕地打量四周,是间卧房,东西不多,却也整洁雅致,尤其空气中浮着丝丝缕缕的花香,淡然却沁人心脾。他是如何到的这里?已经完全没有印象。只记得自己这一队人马进了山,便迷了路,紫雾愈来愈浓,走着走着,身边的人竟陆续失踪了,而自己也不知误踩了什么,一路跌了下去。
门外脚步声渐近,南宫睿急忙原样躺好,等那人坐在榻边,一把锃亮的断魂匕首早已抵住了对方的下颌。只见那人轻拂衣袖,断魂竟然已被震出三丈开外,南宫睿只得拼尽全力翻出一掌,而那人竟然转瞬就移至檀桌旁,依旧一派气定神闲。南宫睿见对方身形如此之快,就自知并非敌手,于是坦言道:“兄台好俊的身手,敢问尊姓大名?”对方似乎嘴角牵了牵,答道:“瑶光”。
南宫睿不由一震,仔细打量对方,只见他一身红衣,黑发如瀑,剑眉凤目,尤其那额间一点朱红,俊逸之外更添一段妖娆,这难道就是传闻中瑶光山的邪魅?看这样貌,即使有什么蛊惑之能也不足为奇!瑶光被盯得有些不耐,随手抛出一个药瓶:“里面的丹药,日服三次,一次一粒,再有三两日便可痊愈,我让糯糯来照顾你。”南宫睿见他要走,忙收回目光:“是你救了我?谢谢!”“刚才还要打要杀,此刻又要谢,你们人,还真有趣。就像、、、、、、就像那么多人都想见我瑶光,可我偶尔出去见个人,他们却跑的比兔子还快,这叫什么来着?就是你们书里说的那个叶公好龙吧?咦,你怎么不跑?”他说着还故意在屋中飞了一圈,然后猛地凑到南宫睿面前,看着那张被放大的且近在咫尺的俊颜,南宫睿不禁莞尔:“你长的一点儿都不可怕,我为何要逃?”
山中的日子轻松恣意,他们可以打猎捕鱼,可以画画下棋,也可以品茗饮酒,更可以什么都不做的睡到日上三竿、、、、、、这种“无案牍之劳形,无丝竹之乱耳”的日子,对于南宫睿而言的确新鲜。但他毕竟是钟灵国的太子,有皇权,有子民,更有病势垂危的君父等着他回去,而瑶光不过是一只妖灵,一个邪魅,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因为南宫睿曾经问过他,他只言:“我有形态那一日方有五感,方有记忆,所以自己的来历倒真是一无所知。可又有什么关系,活的潇洒恣意不就很好?”是呀,他只求潇洒恣意,可是南宫睿却有太多情非得已。人都是这样吧,欲望越多,牵绊越多,背负也就越多,只有该做不该做,没有愿做不愿做,还谈何潇洒?
还有那个糯糯,居然是一棵花,很大的一棵。每次醉酒或沉睡,他就会一头栽倒在院子里,现出真身。翠绿肥嫩的枝叶,蒲扇般大小的花盘,莹白的花瓣层层叠叠,里面是嫩黄的花蕊,还自带一股馥郁幽香。可是平日,他不过是一个姿容清秀的普通少年,不多话,爱脸红,手脚利落,还厨艺高超罢了。
“阿睿,月色皎皎,不醉不归!”南宫睿接过瑶光递过来的酒坛,也拉回思绪,仰头一饮而尽。“痛快,就欣赏你喝酒时的爽快劲儿。”说着他也饮了一坛。糯糯拿舌头舔着酒碗,大约一碗的量,便像之前那样栽倒院中现出了本身。南宫睿不禁莞尔:“他跟你很久了吧,怎么在这上面,一点长进都没有?”瑶光一边摇头一边大笑:“不用理那孩子,咱们喝咱们的。”也不知喝了多久,瑶光的眼眸中升腾起一层水雾,那双眸子盈盈如秋水,月光倾泻,将他整个人轻轻笼住。南宫睿看着这样的他,不禁有些失神,于是有些话仿佛不受控般出了口:“瑶光,少喝点吧,小心你的内丹像上次一样溜出来。”瑶光不屑,又饮了些酒:“出来?失了又如何?酒逢知己千杯少,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南宫睿握住他的酒坛沉声道:“你又乱用句子,再者好好的,说什么死不死的。不过,内丹对你们而言应该很重要,失了,真的不会累及性命吗?”
瑶光看他一眼,眼神朦胧而深远,或许是醉了吧,他竟然将内丹举到南宫睿面前:“你想要?拿去!”南宫睿显然吃了一吓,一时愣住了。传言瑶光内丹,可以生精血,肉白骨,青春永驻,百病不侵,他这次不畏艰险而来,原本就是为了将瑶光内丹带回,救治自己早已病入膏肓的君父。现在内丹就在眼前,可是这个眼神迷离、功法奇绝、心思单纯的瑶光也在眼前,他迟疑了。想想垂死挣扎的君父,再想想瑶光,既然肯如此轻易拿出,应当不会伤及性命吧,想到这里,他狠了狠心,还是接了。
虽然内丹是瑶光给的,可是他毕竟是醉了,虽然未必会害命,可究竟会不会伤身?瑶光是他南宫睿的救命之人,可他南宫睿却从一开始,就带着目的走近瑶光。南宫睿一路疾走,一路拼命将那些不忍、愧疚、甚至痛心都甩出脑海。他从接过内丹转身的那一刻起就没有再回过头,是不愿、不能还是不敢?也不知走了多远,竟然再次看到那片紫雾森林,南宫睿一头扎了进去,转了半天,发现再一次迷路了。他走累了,索性坐下来,心中竟然莫名升腾起一丝安宁、轻松,他甚至想就这样走不出去吧,或许一会儿瑶光就会赶来,捉住他,要回内丹。他会愤怒、鄙夷还是根本不屑?他会骂他、揍他还是直接杀了他?什么都好吧,什么都好!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那颗内丹却自己从袋子里出来了,在暗夜中熠熠生辉且浮游飘荡,他站起来想要抓住它,它却左躲右闪,一路向前,就这样竟然将他带出了那片迷雾。
钟灵国的太子回来了,还带回了妖灵瑶光的内丹,想必一定斩杀了瑶光吧。这样的太子简直就是天纵英才,是天下的大英雄,于是民众欢欣鼓舞、夹道相迎,百官心悦诚服、交口称赞,可是谁都不曾想过,瑶光,那个妖灵邪魅,其实自始至终从未做过恶,更未伤过人。那么斩杀了他的人,还盗了他内丹的人,怎么就成了英雄?怎么就可以受万民敬仰?钟灵国的大殿上,南宫睿竟然看到父亲好好的坐在那个龙座上,原来他并未病重,他只是需要一场病来坚定南宫睿的决心。瑶光的内丹也不是拿来救命的,只是他用来求长生的仙药罢了。父亲难得的赞许、笑容,若是搁在以前,南宫睿定然会倍受鼓舞、自信而欣喜,可是今日,他却觉得一切都那么虚幻遥远,甚至还有些恶心,是恶心父皇吗?还是更恶心自己?终于一切结束,他出了大殿,脚步踉跄、神情困顿,然后,那个名字,瑶光,就像一把刀,一下子就没入了心房,痛的几乎忘记了呼吸。
后来钟灵国的王上突然暴毙,有人说是炼丹失误,中毒而亡;也有人说是遭人刺杀,身首异处;还有人说是瑶光的内丹突然跃起,金光灼灼,那个一直求长生的皇帝竟然七窍流血,倒地而亡、、、、、、但实际情况是怎样,却无从考证。
再后来南宫睿即位,抓了些邪道士,封了些藏污纳垢的道观,禁了举国信道炼丹之风,一时政治清明、国泰民安。南宫睿虽是治国明君,却终身未娶,更无子嗣,一生勤于政事,也一生孤独寂寥。最为人津津乐道之事也不过两件,一件是他曾斩杀瑶光,取回内丹;一件是他在油尽灯枯之时,却神秘失踪,跟他一起消失的还有那颗瑶光内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