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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异客扎根泰山下 病魔撕毁美满家

宋金末年,泰山脚下有一小镇,由于出产赤铁矿,铁匠众多,故名火石镇。这镇上最有名的一家铁匠铺,老板姓安,名威,外号“火锤子”,因为他打铁的力道之猛,可以在锤子和铁砧之间碰出噼啪乱响的火花。

这位安铁匠相貌甚是奇特:身高只有四尺余,跟天生的矮病似的,然而跟矮病不一样的是,他身材生得极其健壮,两围粗的大腰,短胳膊短腿生得树桩子模样,三四十斤的大锤抡起来像玩耍一般。一头白发平日披在背后,一把白胡子却仔细扎成麻花辫。

安铁匠平日里跟人闲聊,经常自称有一百七十多岁,街坊邻居自然大都不信。但是镇上的老人们都说,他们光着屁股玩泥巴的时候,这铁匠就从不知道什么地方搬来住进了镇子里,那时便是老头模样了。

初来乍到时,他只有一柄大锤和一把斧头,连本地的话都不会说,手势都跟中原不同。他便用茅草和木棍在镇头搭了个小窝棚,用泥筑起一座炉子,用大蒲叶当风箱,自己进山采矿、砍柴,有进出镇子赶集的看到他,自然好奇,要试试他手艺,便让他打些剪刀、火筷子之类的小物件。他虽然工具简陋,打出的物件却甚是好用,剪刀柄上还烙些古怪的花纹,十分精致,名声便这么传开了,也就开始打些农具、炊具。

由于语言不通,又不认得钱,当地百姓便都当他是哑巴,给他的工钱多是些细小物件,虽然生活艰辛,起码能换些吃的填饱肚子。过了几年,他才磕磕绊绊学会一口本地官话,字也认识了几个,才有人付给他铜钱和散碎银两;又过了一阵子,靠手艺在本地立下字号“火锤锻铺”,给自己取了大名安威,在镇上买下一处铺面,风吹雨淋的日子才结束。

火锤锻铺打出的物件,柄上或者面上必有一些花纹,有人猜是外国文字,请教了几个出过海的大商和老先生,都说看着像西洋文字,却读不出来,此事一度成了镇上的奇闻,但过了一阵子,谈论多了便没人再提起了。

安铁匠平日里没有别的喜好,就两件事情,一则饮酒,二则习武。街坊去串门时,时常见他在自家院子里耍一柄打铁的大锤,亦或是砍柴烧炭的大斧头。但知道,战场上的披甲武士,抡起六七斤的铁锤便是力大的,这几十斤的大家伙挥舞如飞,须是三国时曹相麾下虎贲中郎将典韦,正史《三国志》中便有记载:“丞相帐下有典君,使一双戟八十斤。”若是耍累了,铁匠便坐在院子里的石磨上,摆出一桶浑酒,招呼串门的街坊进来喝个痛快。有人问他有如此本事为何不去从军,混个将校当当,他说道,自己放浪惯了,不爱名利束缚,更兼此地乃大宋与大金连年战乱的地界,一旦投军,生死未卜。

安铁匠虽然贪杯,但是从不误事。每次上工前就算喝了酒,打铁时拿锤子的手看着都哆嗦,但是打出来的家伙一点也不变样。有时他喝了酒,去街上闲逛,看见年轻的小姑娘小媳妇,便上去搭讪。搭讪是搭讪,他却从来不对人家动手动脚。若是讨个没趣,他也就转身扬长而去,回家接着喝酒。

就在二十多年前,他也是这样酒后去逛街,搭讪一个辛氏女子,两人虽素昧平生,却是一见钟情。安铁匠二话不说便随辛氏上门提亲。

辛家父母初见这外邦铁匠相貌怪异,生得比自己还老,一开始欲直接轰赶,谁想这矮子耍起泼皮来坐在门槛上不愿走,又有天生神力,几个人也扯他不动。辛家是贫寒人家,欲告官又拿不出写状钱,再加上女儿又一心愿跟他,只得退让一步,提出来三件事,一来是婚后要好生对待妻子,二来是要孝顺岳父岳母,三来是若有子女,随辛家的姓氏。放在一般人看来,前两件皆可答应,第三件除非招赘给大户,不然万万应不得。安铁匠却十分爽快,件件依得,并且当即跪拜岳父岳母,以大锤为聘礼,将辛氏迎娶回家。

铁匠说话算话,婚后对夫人照料有加,辛氏也很贤惠,时常帮着丈夫做一些轻活,夫妻美满和睦。五年有余,辛氏夫人才怀上了孩子,怀胎十月,生下一女。依着之前的约定,女儿随母姓,镇上的算命先生说她五行缺木,于是取名叫辛柯。

辛柯降生后不久,这一家便天降横祸。原来夫人产后卧床,看丈夫忙得不可开交,便从床上爬起来,到铺面劈柴鼓风。产后本来身体虚弱,铁匠炉旁又十分燥热,收工回房后一热一冷便染上了伤寒。古时医术本来简陋,这小镇上更是缺少名医,辛氏夫人没过多久竟然撒手人寰。

安铁匠号啕大哭,挥起大斧把风箱劈得粉碎,大骂道:“不是你这混账东西,我妻子怎会落得如此下场!”之后便盛殓夫人遗体,一步一跪把夫人灵柩扶回娘家,在岳父岳母面前长跪不起,磕头谢罪,磕得前额滴血,跟两行浊泪混了起来,淌到地上。

老头、老太太知道女婿这几年夫妻之间举案齐眉,对自己也孝顺,怎能忍心责怪,苦口婆心劝他节哀,自己却也老泪不止。

铁匠在灵前抱着辛柯守灵七天,方才把灵柩运到山顶埋葬。守灵几天,他生怕女儿吃喝不好,便买了几斤精肉和腿骨,炖成浓汤,一勺一勺喂女儿喝下。中间也时不时自言自语:“媳妇,你放心走吧,女儿吃得好好的,过几天我送你去镇上最高的山顶,让你能天天看她。”刚出生不久的女儿像懂事一般,不哭不闹,趴在父亲怀里,用小手拍打他胸口,仿佛在安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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