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有心想睡,却忍不住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果然,马蹄声越来越近,黛玉有些紧张,又有点生气,这人好没礼数,居然这么大胆闯进女子的住所,果然不一会儿就有人敲门,她有些不知所措,以前从没遇到过这种事,她心里乱成一团,门外的敲门声却一遍又一遍,终于她受不了了,慢慢的走过去,打开了门,被冷风激的一阵咳嗽,本来就非常虚弱的她险些站不住,却见那人还立在马上,敲门的是穿黑衣服的人。
曾武生见黛玉不说话也不见礼,不由得冒了一头冷汗,大皇子的脾气并不好,黛玉如此怠慢,不知后果会如何,又想这林姑娘刚醒,还不知大皇子是谁,只好赶紧开口道:“此乃当今大皇子,林姑娘,快快见礼啊。”果然便看到黛玉眼中露出惊讶的神色。
黛玉心想:“这人竟然是大皇子,宝玉的姐姐元妃不过才二十多岁,这大皇子竟然看起来比元妃年纪还大,这皇帝不知道又该多大年纪?”她所幸还记得元妃省亲时所学过的宫廷礼仪,好好的行了个礼,大皇子点了点头,便说:“起来吧,不必多礼,你尽管在此住下,养好身体,至于贾府的事,从今以后与你无关,再不要提,你可明白?”
黛玉自然不明白,她昏昏沉沉的就被带离了贾府,尚不知道贾府出了什么事,然而从大皇子这几句话里也不难猜出,定是贾府出了大事,而她侥幸被救了出来,然而是谁呢?她心中对贾府的没落早有了数,然而此时此刻突然知道这个消息仍然有点难以接受,只得忐忑道:“黛玉病重之时昏昏沉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望大皇子见谅。”说完又拜了拜道:“望大皇子指点,贾家犯了何事,里面的人又如何处置?为什么黛玉能全身而退?”大皇子便说:“贾府之祸皆因贾府上下招摇奢侈,弄权敛财,草菅人命而起,所谓抄家,自然是抄没家财充公,男子为奴女子为娼。你虽然住在贾家,与贾府有血亲,但并非贾家人,自然不必一同服罪,然而你不过一弱女子,有罪无罪不过是忠顺王爷的一句话罢了,贾府与忠顺王爷结了仇,想必也不会对你怜惜。我的恩师曾与你的父亲交好,因此托我将你带出贾府。”他口气冷淡不带感情,甚至用词故意捡尖刻的说,只听得黛玉几乎跪不住哭倒在地也并不留情,又接着说:“我听武生说,杨太医已为你诊治过了,说你思虑过多伤及心肺,你小小年纪,不知人间疾苦,生活富足却不珍惜自己的性命实在不应该,若不好生保养,实在有负恩师的一番辛苦,望你自珍自重。”之后他用马鞭指了指曾武生道:“我最近事务繁忙对许多事无暇顾及,你有任何需求均可找曾副将办妥,不必拘礼。”说罢便骑马掉头疾驰而去。
曾武生看黛玉的样子实在可怜,忍不住道:“林姑娘,快起来吧,你身子弱,地上太凉,吃不消的,这世界上什么都是假的,只有自己的身体才是真的,养好了身体活他个长命百岁,这才是真正有本事的人呢!”黛玉心里明白这副将是好心,不愿在他面前哭哭啼啼,便擦干眼泪起身说道:“多谢你们费一番周折救我,刚才大皇子走的匆忙,我竟来不及感谢,还请你代为转达,感谢他的恩师念着与我父亲的旧情救我,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说完又拜了拜,曾武生连说:“不敢不敢,一点小事而已,何足挂齿。外面天冷,快进去吧,紫娟姑娘给你熬药呢,我去看看好了没有。”说完便跑掉了。
黛玉便回到房中,因觉得冷便将被子裹紧了自己,心里将大皇子那几句话翻来覆去的嚼个稀巴烂,品出了各种滋味,每一种滋味都苦不堪言,她翻来覆去又覆去翻来,被困在这床上的方寸之地伸展不得,眼睛又涩又痛,仿佛眼泪流干了,忽然她听到了紫娟的声音,慢慢睁开眼睛便看到紫娟的一张担忧的脸,她漏出一个微笑说:“怎么了?我正睡觉呢。”紫娟便说:“姑娘,你发烧了说胡话呢,起来喝药吧。”她这才惊觉自己浑身滚烫,于是笑着说道:“是了,想是刚才在窗口站了半天,又在门口站了半天,让风吹了。我说什么胡话了?”说罢就着紫娟端起药碗边吹边小口喝药,紫娟便说:“软软糯糯的我也听不清楚,姑娘刚才出去了?见着什么??我看这里的景色还不错,这外边还有条河呢,现在冬天结了冰,等姑娘好了咱们出去看看,在这里不比在贾府,自由着呢。也没人管咱们。”黛玉便不吭声了,她并没有出去,见得不过是一地的白雪和两个人罢了。
紫娟不知道她又想到了什么,想了想便将这两天发生的事情一一细说与黛玉听,又问到:“姑娘?我打算找个日子去一趟街上,置办点东西,你看可好?”黛玉就好笑的点着她的头说:“咱们如今是上不得街的人你可忘了?”紫娟才哎呦一声连说自己蠢,黛玉道:“此事牵涉到了忠顺王爷,恭亲王爷和大皇子,朝廷的事情弯弯绕绕,大皇子为了恩师冒险救我们,也许已经得罪了别人,少不得要多方去周旋,我们只能多加小心不要成为累赘,且不可多生事端。”紫娟点点头感到一阵后怕,她探手摸摸黛玉的头,没有那么烫了,看黛玉精神还挺好,也就安下心来。又问道:“那姑娘看看可缺什么?我拜托了府上的小厮替我们置办来。”黛玉便点点头道:“也可。等会儿我写个单子。”
她刚喝完药,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紫娟把她按倒在床上,盖了厚厚的两层被子说道:“先别忙着这些,喝完药就好好睡觉吧,出了汗就好了,晚饭的时候我再叫你起来可好?”黛玉本想拒绝,她胃口不佳,没有吃饭的心思,却又想到这里不是自己的潇湘馆,也没有疼爱自己的外祖母,总是这样难免惹别人不快,于是点了点头。紫娟给她掖了掖被子便出去忙去了,黛玉便头昏脑涨的又进入梦乡,做着那些光怪陆离的梦,想着自己不可预知的未来。
紫娟来到前门打算跟几个小厮攀谈,想了解一下这里置办货物可有什么规矩,正巧曾武生看到,便过来问什么事,紫娟便把想置办东西的事情说了,曾武生好笑道:“这种事怎么不来问我?他们这些斗大的字不识几个的粗人,怎么会知道你们姑娘家的喜好?想要什么尽管说,我正巧要出门,帮你们办齐了。”紫娟慌忙推辞:“实在不用了,不过都是些简单物件,改天我们姑娘写了单子,只管让他们帮忙交给老板看就行了,不是什么大事。”说完就离开了,曾副官只好追了上去说:“大皇子吩咐过,你和你们家姑娘的事由我负责,为何如此推辞?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紫娟便说道:“这才是您多想了,只是因为姑娘时常教导我们要进退知礼,最要紧的是不可麻烦别人。”曾武生便问道:“哦?那你又为什么愿意麻烦那些下人?”紫娟便笑道:“我也是下人,今日我请他们帮忙,明日我请他们吃酒,岂不两下便宜?”曾武生心里不太高兴,正色说道:“我见那林姑娘与你如同姐妹一般,言语里也并没有主子对奴才般的颐指气使,想必你在她心里并不是下人。”紫娟不明白他为何如此执着于这一点,说道:“我是贾家家生的奴才,后来老太太把我给了林姑娘,我跟姑娘虽然情同姐妹,但还须知道自己的本分啊。”曾武生便说道:“此言差矣,以往你在贾府是奴才,可如今贾府已经没了,你也离了贾府,自然就是自由之身了。”见紫娟不明所以的看着他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反应过大,于是缓和了语气说道:“你们既然是被我接了来这里,那以后你们的生活自然是由我负责,以后这种事情直接找我就行了,不必拘礼。否则殿下知道了会怪罪我的。”说完便离开了。紫娟心想:“这曾副官当真是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