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让他自己看,他到底犯了什么错。”大满甩出一柄花纹精致的皮革水囊。那上面绘了黑豹的图文,那竟是蒙寒贴身的东西。
蒙寒认出这物件,并记忆起自己是在何时何处失去了这个物件。
“父王…何以…有此物。”
“这是我该问你的,你怎么丢了这水囊难道你不清楚吗?”大满怒不可制看着蒙寒。
“当日在上灵有黑衣侠士救了花柳巷的上百女子…儿臣…确在那时将此水囊赠与了逃亡的上灵女子。”
“噢?你确定你是救他们,不是杀了他们?”
“杀了她们?父王…儿子不曾…儿子也不明白父王的意思。”
“她们死了。”
“死了…?”
“此刻上灵朝廷正在追查此事,据上灵密探来报,那些女子在上灵北疆被残忍的杀害了。而尸体旁发现此物。现在上灵朝廷正在追查此事与牧野的关系。而此物上竟有你的徽章!”
“王儿…没有…杀人…”
此时蒙寒受了重伤气息微弱,其母伊娜古莲王后发自母亲的护犊之情说,“大满,王儿同我说过,当时那上百女子被上灵一黑衣人自罪女坊带出后,他确实有尾随其后一探究竟。可那黑衣人并非是要致这些女子于死地,而是带至北疆边界放了,还给了盘缠命这些女子逃亡北疆外的雪域国。王儿心怀慈悲也施舍了这些可怜的女人。王儿出手相助留下把柄确实是他的过错,但我愿意相信他确确实实并未杀害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啊。求大满明鉴!”
“不要替他狡辩!不管是救她们,还是杀她们,都不是他身为牧野太子所该做的事情!”大满隔空愤怒的一掌,已将身前一放桃木大桌一掌劈成两半。
“父王息怒…”蒙寒勉强的挣扎起身子,单膝跪地,重重垂下头颅。他的确做了可能是牧野陷入为难境地的事情,也多番违抗了大满的指令。可那日若真不出手相助,才真的不是堂堂男儿所能做的事。连女人都保护不了的男人,又算是什么男人呢。
“大满,王儿已经知错,请大满息怒。”守护在蒙寒身旁的伊娜古莲王后此时像一朵水中浮莲,泪眼盈盈,让人动容。
“索性这件事提前一步由牧野的密探发现,在事态变得不可控之前,为父已安排秘密处决了此时的知情人。”
“处决…”蒙寒心中一阵寒凉,因自己一个善意之举却枉死了这些无辜的性命。
“我儿,你心太慈软。你这个样子,将来如何执掌牧野大业。牧野的安宁是靠祖辈们刀枪于血海拼闯出来的。你这样多怀恻隐之心的性子,将来如何从容应对血淋淋残酷的政治。”大满极为失望,叹气背过身去。
“儿子,知错…”牧野的山河,五百里的血泪,每一里土壤上埋了多少牧野将士的英躯。一百年前异世之战,多少英杰为守卫疆土寸土不让,将头颅祭奠在这片土地上。那些血泪的故事蒙寒不是不知。
“你即刻起臣,赴上灵,在那里将汇聚天下英杰,习武,研政,为父王望你好好历练,不要让为父再失望。”
“儿臣…领命。”
“车马已备好,即刻启程!”
王命已下,一众军士将蒙寒带出大满王帐,帐外已有好几辆王族大车在等待。
蒙寒被众军士驾住已不能自主的手脚,簇拥着登上马车,内里微尘已在守候。
“王子。”微尘见到蒙寒,行曲膝礼。
“老师…”蒙寒见到微尘,心中感到由衷高兴,有那么片刻竟忘了身上的剧痛。微尘这位先生,一直与自己是如知交一般的关系,二人常谈天下事,把酒当风,交心畅谈。
“是,大满命我护送殿下至灵都。”
“老师请起…老师快坐。”军士将蒙寒经过鞭刑之后血淋淋的肉体放入座上,而蒙寒此时任不忘殷切照拂老师。
此时王族大车已缓缓开动,众人即刻将向着南部上灵驶去。
马车启动的一刻,蒙寒身子一晃,扯动背上伤口,方觉一阵彻骨的痛。不禁咬着唇向微尘苦笑,“父王的鞭子…果然名不虚传。”
“为师为你疗伤。”微尘于蒙寒也是亦师亦友,如父如子。见蒙寒伤成这样,心中已是十分不忍。微尘跪至蒙寒身前,打开随身携带的药箱,伸手帮蒙寒解下已血肉模糊的衣裳。
那血逐渐干涸的衣裳自蒙寒背上撕下,蒙寒强忍住疼痛,喉咙里发出轻轻地低吼。可堂堂牧野男儿,怎能受点皮肉之苦就显出病态羸弱的样子。此非男儿本色所为。此时他不忘戏谑,“这牧野王族的衣服…就是繁琐,内衣外套好几件…要说,男子就该赤裸膀子骑马闯荡。哈哈…哈哈…”
“王子您现在就别想着骑马闯荡了。先治好您背上的伤再说吧。”
“一点小伤。”蒙寒咬紧牙关,脸上的肌肉分明十分扭曲狰狞。
微尘见蒙寒嘴硬,略微加重了擦拭伤口的动作。
“痛…痛…”
“若知道痛,此刻便应该安静些。”
“师傅若如此说,我不说话…便是。”
借着车内灯光闪烁的油灯,微尘为蒙寒清洗伤口,上药,又更换上一身宽松干净的衣裳。
夜已深,蒙寒已至车内床榻上休息。也不知是师傅的金创药好用,还是伤口痛久了便不觉得更痛。此时的蒙寒已然从父王的鞭刑中逐渐解脱出来。
马车颠簸晃动,蒙寒的眼前闪过许多人与事。
他的眼前忽而闪过莲青于荒漠中憔悴惨白的脸。不知她此时可安好。
忽而脑中又闪过那日在上灵钱南城里遇到的黑衣斗笠人。他那日放走罪女坊里的女人后,自己分明跟着去了他的大营。那大营上插着的画麒麟纹的黑色旗子历历在目,这件事必然与麒麟军有关。
可是那些女人都已至边境,再过几十里便可逃至雪域女国。而当日既无追兵,也无尾随。也不是上灵边疆把手的军事作为,那么那些弱女子怎么就会在上灵边境之外惨遭毒手?是谁所为,为何非要致那些女子于死地。照理说真是被哪家的军士或马匪遇到了,那么绝色的美人,抓起来留在自己身边或是交给官府领赏钱不是更好吗?
种种疑问萦绕在蒙寒脑中挥之不去。
此时马车车头处传来一阵笛声,那笛音凄婉悠扬,仿若诉说心中一片凄苦思念与不可得的苦楚。
蒙寒忽然意识到,去上灵,这是与师傅微尘重走一遍返江南的路呀。如书中所写,古江南国内江河湖泊遍布,山丘连绵起伏,江南国都江城内更是楼宇错落,灯光繁华,文人遍布,美人如云,可谓仿若仙境的人间快意天堂。
可一百年前的异世之乱,上灵联合渊泽国大举挥兵南下,铁骑过处,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江南国终不是上灵与渊泽的对手,走向了王国灭种的境地。
微尘的族人原是江南国的贵胄,但经此乱后,只能隐姓埋名,流亡浪迹他乡。
微尘就是自出生起就背负着这样沉痛亡国之痛而活着的人。用微尘自己的话说,生如草芥,活得苟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