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狱·夜
林辰良换下戎装,只穿得一身墨绿色长衫,手中提着精致的盒子,里面放着酒食
“将军!”守卫见是林辰良,低下头,拱手相拜。
林辰良“嗯”了一声,抬起酒食,说道:“高大人犯下重罪,念在曾经为国贡献无数,又曾与我交好,皇上便允了我给高大人送些酒食。”
守卫抬眼,又看了看那酒食,便让开一条路。林辰良拿着酒食,缓步走进了牢狱。
高国昌被关押在死刑狱中,这里能活着出去的人,几乎没有。
高国昌平日里神采奕奕,如今却只穿得一身粗布囚服,囚服上还沾染了灰尘泥土。
他坐在干草上,抬着头,望着铁窗之外的明月,不住的叹气,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
“高大人,几日不见,你怎么如此狼狈?”林辰良吩咐人打开牢门,声音里透着几分戏谑。
高国昌木然的回过头,见是曾与自己交好的林辰良,眸中神色黯淡:“你也是来看我笑话的……”
林辰良抬眸,又低下头,将带来的酒食端了出来,不紧不慢的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触犯国法,自然是会收到惩治的。”
林辰良带了许多丰盛的饭菜,竹筒烧鸡和红香猪蹄还有一壶烈香肆意的女儿红,在这阴暗潮湿的环境中,格外显眼。可高国昌却失去了对食物的渴望,只是呆呆的看着。
高国昌看着满地的丰盛佳肴,深知自己命不久矣,良久,才轻轻张口:“可是……可是皇上派你来的?”
林辰良为高国昌斟了一杯酒,递了过去:“不是,是高家和林家的情意。”
林辰良看见,高国昌眼中最后一点光芒都暗淡了下去,双眼空洞,平静的异常。
高国昌忽然笑了起来,眼角处挤出深深的褶皱。随后,他接过酒盅,一涌而尽。
高国昌曾是一个多么精神矍铄的老者,可如今,一副看淡生死的状态。他眼窝凹陷,一点神韵都没有。
林辰良不忍在看下去,起身,欲走。
身后,高国昌猛的跪伏在地,声音里的绝望狠狠地击中林辰良的心:“老臣愧对皇上!”
林辰良深吸一口气,转身扶起高国昌,“高大人,保重。”
说着,林辰良头也不回的离开。
高国昌望着眼前的酒食,拿起竹箸,含着泪,狼吞虎咽的吃了下去。
忽然,高国昌喉咙中涌上腥甜,体内一股气流喷涌,鲜血瞬间铺洒他白色的囚服,格外扎眼。
鲜血不断的涌出,高国昌也随之倒地,他的肢体开始抽搐,鲜红色的血沫残留在他的嘴角,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用力将手伸向铁窗外明月的方向。
最终,他停止抽搐,伸出去的手,无力的垂在地上。他闭上了眼,呼吸开始停止。
洛太傅赶来的时候,只有一具冷冰冰的尸体。仵作赶来验尸时,给出的结论是:心里郁结成疾,急火攻心而亡。
“急火攻心?”洛太傅有些惊诧,又指了指地上凌乱的酒食,问:“这些,是谁送来的?”
“是林将军。”守卫想了想,回答道。
“林辰良?”洛太傅一双丹凤眼闪过一丝精芒,林家与高家世代交好,来牢里看望,也不是不可能。
守卫忽然想到什么,又说:“林将军似乎是来讽刺高大人的,所以高大人才会急火攻心。”
洛太傅略微震惊,“他说了什么?”
守卫答:“林将军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触犯了国法便要受到惩治。”
洛太傅眉头一紧,急忙让仵作去验饭食。
仵作摇了摇头,说:“回洛大人,此食无毒。”
洛太傅眼神流转,眉头皱的更深。最终,他下令说:“此事明日一早回禀皇上,高氏意图不轨,唯恐晦气传遍宫闱,直接丢入乱葬岗。”
守卫抬起高国昌,向乱葬岗走去。
夜半鸦啼,乱葬岗的青草呼呼作响,氛围实在诡异。
“我听我娘说……人若是横死,冤魂便会缠上最后一个接触他的人!”抬着高国昌身体的守卫忽然开口。
抬高国昌脚的人浑身一僵,声音中透着几分恐惧:“莫要胡说!”
“是真的!小时候我隔壁村的疯婆子也是横死!村里两个壮丁胆子大将她抬走,可第二日,俩人都失踪了!很久之后在疯婆子埋葬的地方出现了两副白骨!”
“你别说了!”守卫怒吼着。
“好冤啊……”忽然,空气中传来一丝诡异的哀嚎,似真似幻。
两个守卫只觉浑身汗毛竖起,而后空气中漂浮着几缕寒凉的风,在这鬼魅的暗夜里,更是恐怖如斯。
两人都知道,乱葬岗里丢弃的,都是些横死或是怨念深重的人。
这时,一只青灰色枯瘦的手从一巨石后伸出,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二人再也不顾埋葬的任务,凄厉的尖叫着逃亡,其中一人甚至跑丢了鞋子也不敢回头望上一眼,生怕被恶鬼索了命。
确认二人走后,林辰良才从巨石后走出来,另外两个小厮急忙跑去扶起身体已经回温的高国昌。
一辆简陋的马车在天快亮时出了城,往云崖的方向驶去。
天刚露出鱼肚白,一抹金光普照万物,马车内的高国昌竟猛的睁开可眼。
眼前视线渐渐清晰,高国昌便看见林辰良坐在自己身旁,还感受到马车的颠簸。
高国昌震惊的坐起身,若不是不小心咬到了舌头,疼痛出现,高国昌差点以为自己下了地狱。
“辰良?我没死?这怎么回事?”高国昌摸了摸自己温热的脸,惊悚的问。
林辰良露出笑意,“您自然是好好活着。”说着,又拿出云崖盐商的通行证,递到高国昌手上:“您是服用了假死药,是做出的假象。朝中风云莫测,皇上自会暗中彻查您的事,皇上明白您是忠臣,也深知那洛太傅为奸佞。不过此刻还需委屈您一阵到云崖晕盐商,当皇上除掉奸佞之时,自会接您回朝。”
高国昌终于明白为何林辰良准备好酒好菜,以为是皇上听信奸佞想要除掉自己,原是皇上良苦用心。
高国昌心下感动,热泪盈眶,他颤抖的握住林辰良的手,激动的说:“谢皇上体恤……谢皇上体恤啊……”
“可您为何会忽然修缮祠堂?”林辰良不解。
“修缮祠堂是我那妻儿听信了谗言,以为修缮之后便能官运仕途昌盛,哪曾又想到这可是要被砍头的大罪!”说着高国昌擦拭眼泪,“这中间,是有人故意而为啊,居心之毒,何以想见!”
“你是说,是有人恶意诱导您的妻儿修缮祠堂?”林辰良眉头皱起。
“洛广平。”高国昌有些咬牙切齿,“诱导我妻儿的,原是洛广平的门客,他这是要置我于死地!”
“您不要忧心,皇上已经派我去查洛太傅了,不日便能妥善解决,还有您的妻儿,早已被送往云崖。”林辰良安慰着。
高国昌听闻,忽然双膝跪地,感激涕零:“皇恩浩荡!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林辰良抬手,欲将他扶起身,“您不必如此!”
高国昌含泪,正义凛然:“奸佞小人终不会有好下场!皇权在上,愿吾皇早日惩处小人!共建太平盛世!”
林辰良一把将其扶起,“您是忠臣,是皇上不可缺失的臂膀。”
“皇上也是位明君。”高国昌郑重其事,“还请林将军告诉皇上,洛太傅曾与满香楼茶庄有联系,务必事无巨细彻查。”
“好。”林辰良应答。
马车行至三日才到达云崖,安顿好高国昌后,林辰良立即返程,没有多做停留。
满香楼,洛太傅,可是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