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万和宫,已是子时。
齐翀一直默默的跟在陆离身后,他瞧见陆离的肩膀微微颤抖,以为是陆离被那不知天高地厚的皇后气的颤抖,齐翀大气也不敢出。
“哈哈哈……”忽然,听到陆离畅快的笑声,齐翀呆愣半晌,眨着眼,竟有些迷茫。
皇上这是……气坏了?怎么在笑?
“皇上,您可要保重龙体啊,切莫与皇后娘娘置气……”齐翀想了半天,才艰难的开口。
只见陆离转过身,那俊逸的脸上明明带着满眼的星光灿烂的笑容。
“齐翀,你说,她是不是在吃醋?”陆离窃喜地笑着,目光灼灼而明亮。
刚刚在凤蔼宫,她每一个面目表情他都捕捉到了,话里话外的酸味,他都记下了。
齐翀越发迷茫,抿了抿唇,竟不知说什么好。
她?吃醋?皇后?皇后吃醋?吃谁的醋?皇上吗?皇上怎么在笑?他不是在生气吗?
一连串疑问在齐翀脑中浮现,难道皇上这是气傻了?
“呃……皇上您的意思,奴才没明白。”齐翀咽了咽口水,说道。
陆离露出洁白的牙齿,继续说:“今日她话语句句不离洛嫣儿,是不是吃了朕的醋!”
齐翀忽然明白了一件事,思索片刻后,点点头,说道:“恭喜皇上,觅得良人。”
陆离沉浸在欣喜中,说:“现如今,太后在凤蔼宫的眼线太多。朕不能名正言顺对她好。”
齐翀是个聪明人,很早之前陆离不让洛氏与耶律氏见面大抵也是为了保护耶律氏。原来此番西漠之行,倒是让皇上紧闭了多年的心门敞开,这未尝不是一件喜事。
可如今洛太傅在朝中亦是独善专行,依仗太后洛氏是其远房表亲,更是让自己嫡女嫁入宫中。朝堂之事,洛太傅基本说一不二,齐翀非常好奇为何陆离如此听洛太傅的指派,原以为是皇上钟情于洛贵妃,但如今看来,似乎不是。
“齐翀。”陆离忽然叫住他,“凤蔼宫那边,你派几个可靠的人暗中保护着,一旦有何变动,立即禀报朕,听到了吗?”
齐翀点头,“皇上放心!奴才明白!”
齐翀原是陆离生母赵氏身侧的宦官,与他们母子自是一同经受磨难,赵氏去后,齐翀便一直陪在陆离身边,和林辰良将军辅佐他,一步一步走向今日。陆离对齐翀自是信得过,便不再对他有何隐瞒。
当然,齐翀也晓得,陆离登上帝位,太后洛氏,还有洛太傅自然都有功劳。他是亲眼看着一个对权势毫无惦念的小小少年,变得对皇位如此疯魔。
皇宫,真是个吞噬人的地方。
赵氏曾对齐翀有恩,齐翀曾发过毒誓,誓死效忠赵氏母子。
齐翀离开后,陆离又将锦盒翻找出来,拿出里面的玛瑙手钏,嘴角浮现笑意。
翌日
朝堂之上,陆离仍旧扮演着一个昏庸无能,宠信奸佞的荒唐天子。他一袭玄袍上绣着沧海龙腾的图案,衣袂被风吹的高高飘起。剑眉微挑,墨玉般幽深的瞳孔不动声色的望向洛太傅,嘴角微微上扬,骨骼分明的手指在下巴上摩挲,让人捉摸不透。
“皇上!高国昌擅自修缮祠堂这是对天子的大不敬!”洛太傅声音透着诡谲,他满是算计的眼眸盯着高堂之上的天子,“第一,高大人修缮祠堂并没有向皇上上折子奏请,此为不恭之罪!第二,修缮祠堂是高大人挪用公款,此为不洁之罪!第三,天朝开国以来,祠堂一直都是用来供奉神明与英烈,想他高家有何英烈?!此为不敬之罪!三罪共犯,依照我们天朝律法是要处以重刑!臣已将其关押在天牢。”洛太傅不紧不慢的说。
高国昌,为官多年两袖清风,为人如明镜一般透彻,是天朝难得一见的忠良之臣。
修缮祠堂,虽不知原因何在,但陆离听得出来,洛太傅条条框框逐一列出,为的是治高国昌死罪。
处心积虑除掉高国昌,洛太傅自然在朝中没有对手,他更会横行肆意,为所欲为。
奈何洛太傅是三朝元老,在众臣心里也有一定地位,如今怕是只有与他耗费心神。
“皇上!请您彻查此事!高大人两袖清风,在位清廉,中间也许有误会!”唐大人立即跪下身,他是高国昌的学生,自然是对高国昌多有了解。
“误会?莫不是唐大人觉得是我洛某栽赃高大人?”洛太傅侧目望着他,一脸不屑。
唐大人急忙否认:“臣绝无此意!只是高大人曾是微臣恩师!高大人为人如何,微臣再清楚不过!擅自修缮祠堂固然匪夷所思,所以还请皇上明察秋毫!”
洛太傅冷着眼:“如今证据确凿,唐大人还想为高大人开脱罪名吗?莫不是唐大人也有参与,怕一同被查出来?”
唐大人不过而立之年,自然还没有参透官场阴暗,洛太傅寥寥几句便将矛头指向自己,唐大人再无力解释,叩首在地上,忍了半天,最终不再言语。
独善其身,明哲保身,这曾是高大人教给他的八字箴言。
听着二人的争吵,陆离眼中寒光闪过,他打了个哈欠:“左右不过一桩小事,查清楚不就行了么,洛太傅,这件事交给你了。”
只见洛太傅老谋深算的笑着,鞠躬而笑:“老臣遵旨。”
陆离目光收回,他看见唐大人脸上的懊悔,和众臣的怯懦和事不关己的模样,心里暗暗冷笑。
朝中多半都被洛太傅控制,能像唐大人一样敢跳出来发言的人少之又少。
洛太傅再狂妄,终究是臣子,虎狼之心,陆离不是看不出来。只是他在等,等待一个时机,将他们一锅端走。
下了朝后,洛太傅便来了万和宫请求面见陆离。
陆离皱眉,倏而如常。他收敛眸中寒光,派人将洛太傅请进内宫。
“老臣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洛太傅进来便叩首,眼中却是写满了不屑一顾。
“快快请起。”陆离抬手,一副慵懒之相,“岳父大人。”
听到高贵的天子如此卑躬屈膝唤自己,洛太傅心里得意,随后应答着:“贤婿。”
陆离心中冷笑,而面上仍旧带着敬佩的笑意:“不知岳父大人今日来有何事?”
洛太傅坐在一旁,端起茶盅,放在嘴边轻轻吹气,又浅酌了一口,才缓着声音说:“皇上的茶愈发清淡了。”
陆离一手放在桌前,轻轻叩着桌面,幽深的眼眸平静的望着他:“最近天干物燥,浓茶饮多了总是会觉得口干,这才换了清茶。”
洛太傅点了点头,放下茶盅。他又理了理官服,清清嗓子继续说:“老臣知道皇上对嫣儿一片痴心,可皇上,后宫也是要雨露均沾的。”说着,洛太傅轻咳一声,又说:“况且,您才成婚几日,这宫里关于嫣儿的流言蜚语便传开了,于您,于嫣儿都不是一件光彩之事。即便您再不喜爱皇后,也请您看在嫣儿的面子上,给皇后几分薄面。嫣儿也是任性,皇上可不要将她宠坏了。”
“流言蜚语?”陆离不禁冷笑,“岳父大人,您放心好了,朕会彻查此事,拔下第一个散播传言者的舌头。”
洛太傅似乎满意陆离的做法,点点头表示默许。
“茶凉了。”陆离挑眉看着洛太傅,“齐翀,给洛太傅换茶。”
洛太傅摆手:“不必,老臣忽然想起还有事要做,便不在此叨扰皇上了,老臣告退。”说着,洛太傅便起身,拱手相拜后,离去。
陆离面色由笑意满面变为阴冷异常,眸中杀意渐渐涌起,他一手紧紧的攥成拳头,青筋凸起。
“皇上。”齐翀压低声音,“还不是时候。”
陆离紧皱的眉头忽然放松,拳头也舒展,沉默良久,才开口:“去传林辰良。”
齐翀点头,离开时不忘为陆离关好门。
半个时辰后,林辰良出现在陆离面前,依旧身着铠甲,手握佩剑。
“末将参见皇上。”林辰良见陆离神色,便已猜到七分。
陆离起身,剑眉皱起,拧成一个“川”字。他背对着林辰良,声线发冷:“洛太傅将高大人下了狱。”
林辰良也随之紧皱眉头,高国昌,这世上恐怕再无比他更忠于天朝,忠于国家,忠于天子的臣子。
“阿良,我不会失去高大人这样的忠臣,所以,你将这假死药掺于高大人饮食中,发作后将其救出,送往云崖。”说着,陆离从怀中取出一枚丹丸,“这是朕曾托人给自己准备的假死药,如今倒是派上用场。洛太傅未必会让高大人活过今夜,你一定要快,赶在洛太傅动手之前!”
林辰良接过假死药,抱拳说道:“皇上放心。”
“还有,慕凉那边,太后将手已经伸了过去,朕担心洛太傅的人也会混进去,到时候朕怕威胁到慕凉的安全,你务必盯住凤蔼宫。”陆离眉头皱的更深,眼底写满了担忧。
“末将听令!”林辰良重重点头。
“迫在眉睫,你且尽快行动!”陆离一脸疲累,“不要在云崖停留太久,以免他人怀疑。”
林辰良再次抱拳:“末将明白!末将告退!”说着,转身离去。
陆离盯着桌上的砚台出了神,洛氏党羽一日不除,终是寝食难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