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拉米尔来到了罗林嘱咐过的地方,底律亚歌国教塔。
放眼望去,高耸的塔尖直刺云端,把波塞冬尼亚和天空连接在一起,大理石悬阶盘旋而上,像巨蛇盘虬在古树上。拉米尔漫步在这庞然大物之上,脚步声在巨大的空间里发出空洞的回响,就像是这巨物的心跳。
罗林坐在塔顶的阁楼里,昏暗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落到他苍白的脸上。身前的案几上堆满了载有经文的羊皮卷和魔术手稿,旁边沙漏的沙子已全部沉到底端。他睁开眼,一个小孩带着阴郁的面容向他走来。
“拉米尔,你贵为精灵族的皇嗣公然诱骗人族的储君可知道后果是什么?”罗林一手看着羊皮卷头也不抬的对她说道
拉米尔愣住了,她沉默了片刻,说道:“我不理解老师您在说什么?”
罗林抬起头,双眼放着精光,抬起苍白干枯的手,指着拉米尔。
“难道卡隆和你成为朋友会是偶然?”
“是卡隆主动找上我的。难道您觉得我有恶意不成?”她这样解释道
罗林放下手中的手稿“你在撒谎。其实自从你来到波塞冬尼亚之后你一直在暗中观察,寻找机会伺机报复人类,你那仇恨的双眼就足以说明一切。你看上了卡隆,知道他是皇帝的儿子,并且知道他心地善良与世无争,一直期待友情的降临,所以你大胆的接近了他,试探着他的想法。和他成为朋友并非你的真心,你只不过是为你即将作为人质的一生未雨绸缪罢了,区区奴隶想要博取信任,圣恩岂是你可以觊觎的?”
拉米尔立在原地,呆呆地看着地面,表情淡漠。她还是太天真了,总是对别人的善意抱有莫须有的憧憬,人家表面上喜欢你,心里根本就没有相信过你。可她却率先相信了别人,相信了屠戮了自己的族人的人类。
那天晚上,饥肠辘辘的她独自徘徊在皇宫大院内,这座冰冷的石头建筑正无时不刻消磨着她耐心和体温,没有森林的庇佑,没有族人的陪伴,没有鲜花和雨露,她满怀恐惧心底茫然,像幽灵在坟墓里游荡一样在大道上游走。
不知不觉来到了一处幽静的行宫,这里有一棵黄金树让她一时间倍感亲切,地面上种满了花草,空气里散发着泥土的芬芳。她警惕的心终于平静下来,隐隐约约还嗅到了果实的味道。
来到窗前,她看见屋子里的桌子上盛有苹果的果盘,红润的色泽让她回想起故乡的美好。夜深人静,她偷偷取走了一个苹果。之后的几天晚上,她惊奇地发现果盘依旧像前天晚上一样满,房间的主人似乎不在意是谁取走了苹果。
苹果是多么的可口,如果能天天吃到,那该有多好。
那天早上,怀着好奇心的她再次来到这个地方,她在暗中观察,看见两个小孩正在嬉戏玩耍。他们都留着一头金色的秀发,都头戴着王冠,唯一的区别是一个不苟言笑,一个笑容比太阳还要灿烂。她看着卡隆托着索顿绕着院子爬了一圈,又看见索顿命令身旁的侍女俯首为马威风作态,她的眼睛暗淡下来,“人类果然还是这样的存在……”
“这不公平!”
突如其来的话语使她一震,她睁大双眼,要把一切看的比什么时候都要清楚。一个小人儿的身影在眼中晃动,他的眼神如此灵动,目光如此的璀璨,浑身上下散发着炫目的曙光。然后她就看见这道曙光被打倒,索顿站在他面前,高高在上,不容抗拒,令卡隆慌忙逃窜。
她看见他难过的哭了,又看见他不甘示弱的拿着木剑在树下比划,眼前的这个人类男孩似乎永远不会被光明抛弃。
“拉米尔……和我做朋友吧……”
对于憎恨这一方面应该毫不妥协,但是男孩的邀请无法决绝。寒夜中的小草无法拒绝初日的问候。
在波塞冬神殿她看着卡隆那张稚嫩又友善的笑脸,心中莫名的悸动,像潮水一样大起大落,击起巨大的浪花。
“我的梦想就是建立一个没有纷争的国度,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民可以幸福快乐……”
她感觉自己正置身于巨大的漩涡中无法自拔。一切的美好似乎可以永远存续下去。希望悄然滋生。
“我是真心和卡隆做朋友的……”拉米尔热泪盈眶地说道
罗林站了起来,若有所思的在房间里踱步“我知道你们精灵一族长相一致,相互间可通过气味来辨别身份,所以这也是精灵一族麻痹外族人的惯用伎俩。”
罗林扭过头来,冷冷地说道“所以,你并不是精灵族的王子拉米尔。”
拉米尔脸色大变,浑身颤抖不已,有些东西,不仅仅关乎她一个人的安危。她身份的暴露将会影响到精灵们的未来。她瞳孔散大,无神的望着面前的老人,杀心顿起,一根磨得异常锋利的铁锥从袖口悄悄滑出。
“您为什么会这么觉得,又有什么依据?”拉米尔冷冷地问道
罗林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我早就看穿了你们精灵族的伎俩,如果要问我是如何发现的,那就只能怨你的耳朵出卖了你。据我所知,幼年精灵的耳朵是有区别的,幼年男性精灵是天生的竖耳,而幼年女性精灵———就跟现在的你一样,是垂耳。”
话音一落,拉米尔的一张脸瞬间变得极其的恐怖,孩子的天真不在,取而代之的是杀气腾腾的暴戾。
“维伶,此去你要好自为之,族人的命运就在你的手中,务必牢记在心,务必牢记在心……”这是她临走时,父王给她说的话,她的内心多么的彷徨啊,但她没有退缩的权利。
脚步挪动,奔跑,全力以赴,如同捕食的幼豹冲向罗林。即使是个健壮的中年人,面对这样的速度也有可能反应不过来,何况是个白发老者。手中嗜血的凶器刺出,没有任何的犹豫,嘴中发出必杀的怒吼,来自精灵维伶的一击。
“唉。”老人的叹息声回荡在这片空间中
“啪——”
空气骤然凝固,铁锥逼近罗林的身体却无法在前进分毫。拉米尔的手腕被罗林紧紧扼住,纵使拉米尔咬牙切齿,使出所有力气也没法够到罗林。
“我……不会……再让你们伤害我的家人……”
拉米尔如困兽般抬起头,背脊凉透了。罗林正以堪称慈祥的面容,对她微笑。拉米尔双目如血洗,但她明白自己已经失败了。
很可能会别杀,就像之前塔鲁克的精灵一样,难道自己的抗争真的毫无意义吗?刚刚交上一个人类朋友,终究是双方的一厢情愿。月下编织的美梦,怕是难以实现了。
但是,即使粉身碎骨也不能妥协,精灵一族有不退让的理由,哪怕是豁出自己的这条性命。
“啊——”面前的幼兽怒吼着,手骨发出噼啪的声响。
罗林紧锁着眉头,诧异地说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话音刚落,罗林身形一晃消失在眼前,周围一时间狂风大作,周围的书卷和器具在无形之力驱动下翻滚碰撞,风鸣撞击着耳膜,光与影在眼前快速的交替。这股力量像一只手将拉米尔高高的托起,她双腿离地悬在半空,恍惚中,她看见罗林出现在她下面,高举着发光的魔杖,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古老的咒语一时间传扬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