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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降落在北京国际机场，我打开手机第一时间收到了由佳丽的回复短信——“有很多事情是不讲逻辑的，就像香油煎鸡蛋能缓解咳嗽，这本身就没有任何科学依据可讲。”看来这孩子已经无可救药了，她一日本人这都跟谁学的？
我当然不会为这件事挂怀，因为有很多事比这更让人烦心，就比如我糟烂的生活，我连忙拨通了一位朋友的电话。
“我刚给你打电话，你关机。”电话那头说。
“她有什么问题吗？”我马上问。
他停顿了几秒，告诉我是那个最坏的结果。这答案和我此前预想的天差地别。我停顿的时间应该比他还要长，直到听筒那边再次传来声音，“三年，或者五年。”
我有些不敢相信，难道不是寻常的胃病吗？就听电话那头继续说：“可能，此前你对于这件事太乐观了。”
电话一直打到我走到机场停车场许久才挂断，因为我心乱如麻，不挂断电话实在找不到车了。
电话里提到的是人我前妻，从读大学开始，我们就在一起，我始终深爱着她，不可能爱其他人更多，时至今日，我依然这样认为。但你要知道，“爱”这个个字所蕴含的能量，远没有我们想象中强大。2008年结婚后，我们总是争吵，并不断互相伤害。这和此前我所期许的美好云泥之别。我认为她性格是古怪的，也或许那个古怪的人并不是她，而是我。在一次争吵到我心绞痛发作后，我决定我们应该分开，重新开始各自的生活，才是彼此最好的选择。两年前，我们离婚了，但在那之后，因为没有子女，她的父母又久居美国，她现在的孤苦总是让我心生愧疚。我时常会想她，也曾多次鼓起勇气，想要去找她，告诉她我还爱她，但一想到过往糟糕的日子，我心中的那份热忱会瞬间被降下温度。
我是从这位医院的朋友口中，得知她需要去复查的消息。在我去日本之前，我认为这就是她的一次小题大做。
“现在，我想你该给她打个电话。”我的这位朋友在挂断电话之前跟我说。
我该给她打个电话吗？
刚离婚的那年冬天，我把家里她没收拾的冬衣快递给她，结果她打电话给我，告诉我永远不要再给她寄东西，也不要联络她，就当我们从没出现在彼此的生命里。
其实，这两年，我有很多话想对她说，但她却从未给我机会让我说出口。比如，离婚之后，我在家里给你留了一封长信，可惜你并没有看到；相比吃生冷的食物，吃过热的食物更容易伤胃；送你的苹果手机说参加了年年换新计划的，你是可以半价换新款的；去年中秋节，那箱大闸蟹是我邮寄给你；前门有一家法国餐馆，环境是你喜欢的那种，味道相当不错；先前和你说的，你在学术上没有天赋，完全是醉话，在我心里，你远胜我数倍；还有，我经常会梦到你……
在机场的停车场，我在车里足足坐了半个钟头，头脑异常混乱，那些思绪的碎片没有任何意义。我用双手搓脸，让自己缓过神来，随后踩住刹车，将车挂到d挡，在扭动方向盘的一刻，我感觉胸口的马甲兜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割到我了。
六月的北京比想象中的更加炎热，连绵的车流搅动着高速路上的蓬勃热浪。在没下高速之前，我拨通了我学生的电话：“小禹，去年四川省社科院出了本新书，叫《宣汉罗家坝遗址与巴文化研究》，明天帮我找一本，我想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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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恐怕你要失望了，这本书里并没有收录你的那篇骂街的文章。”第二天，小禹把书递给我时嬉皮笑脸地说。
我当然知道我那篇论文不可能被收录了。我装模作样地板起脸横了她一眼，但她根本不怕，探了头吐着舌头，一溜烟地跑了。我都教了些什么学生？
这本书是近几年来，对于巴文化研究最为透彻的一本。其实巴人和巴文化的起源、发展、消亡，学术界始终没有形成一致的结论。由于传统上认为，巴国的文化中心在三峡一带，所以全国考古界在三峡开始了大规模的集中考古行动，试图探询古代巴人的行踪，破解巴文化之谜。由于尚未找到古代巴人的政治中心，一切疑问仍难以解答。面对既证实文献记载又提出新猜测的考古发现，或许可以推测，巴国从诞生的那一天起就没有一个固定的疆界，没有一个稳定的中心，因此史书对其政治、经济、文化状况的记载语焉不祥，更多的是传说。目前，罗家坝遗址考古发掘仍在进行，考古学家们对巴人遗址的研究仍在继续。也许神秘的巴人之谜正隐藏在云山雾海深处，静待着后人去抽丝剥茧，掀开她神秘的面纱……
“老师，你是不是要去四川？”小禹又从门口探进头。
“干嘛？”
“带我去！”
“No！”我面露假笑，对她耸了耸肩，这是对她刚刚冒犯我的报复。
“老师。”
“又干嘛？”
“你存在酒仙桥的那瓶洋酒，被我和铨基给喝了。”话音未落，走廊里传来她轻盈的脚步声。造孽呀！
…………
1999、2003、2007年，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经国家文物局批准后，三次对罗家坝遗址考古发掘，累计发掘1000平方米。出土的种种遗存宣告着它是“目前所知面积最大、保存最好、文化内涵最丰富的巴文化遗址”的地位。
罗家坝东周墓地排列有序，从南向北可分为6排，排与排之间可能存在血亲、等级或世代关系，这一发现有利于史学家进一步研究该遗址所反映的巴国政治、经济、文化等问题。但因为历史年代久远，研究者越研究发现谜团越多。
就例如其中规模最大的M33号墓，成为学术界关注的焦点。其墓主人的身份成为最大悬念。
M33墓东侧集中放置了一批兵器和礼器，呈南北向“一”字排开，从这些礼器的器形和大小可以得出结论，此墓的主人必然是位声名显赫的王公贵胄。
在兵器之下，考古人员发现了明显的船棺朽痕，这使得墓穴的历史年代的信息逐渐明朗起来。因为船棺是公元前600年左右的东周时期，四川地区最为流行的葬具之一。
根据以往对船棺葬的认识，兵器群通常放置于墓主人身体部位，但可惜的是，这具墓主人的骨架已然腐朽得不能辨识了。但颈部位置的9颗玛瑙珠，在三千年后重见天日仍然熠熠生辉。
在船棺西侧，也就是M33墓圹中央，有三具南向的人骨架，这三具骨架附近未发现葬具遗痕，骨架附近也缺乏随葬器物。在三具骨架北部放置有陶器群及野猪獠牙，应该是三具骨架共享的随葬品。这三人一人胸口插着一枚羽箭，一人缺了半截膀臂，从胳膊骨骼的断折面来看，应该是被利器斩断的。
M33号大墓，一墓四人，一主三仆，如果是巴人，他们究竟是什么身份？是巴王？那和他们作战的人又是谁？这个神秘古老的巴国，究竟是被谁所灭？
我合上书，看了看办公室的挂钟，已经晚上八点多了。
拿起手机，打开通讯录翻到她的页面，大拇指在播出的按键上方停留许久，算了，锁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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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校门口的麦当劳买了一份外带猪柳蛋套餐。长久以来，西式快餐店总会给人一种安宁感。快餐厅门口的柳树繁茂，街灯透过枝叶的缝隙，留下影影绰绰的淡黄色光点。我端着咖啡，靠在车前机盖上享受这傍晚片刻的阴凉，麦当劳的咖啡再难喝不过了。
在《山海经》中，除巴蛇吐出的象骨外，何罗鱼也同样可以医治百病、令人永生。《山海经·北山经》记载：“谯明之山，谯水出焉，西流注于河。其中多何罗之鱼，一首而十身，其音如吠犬，食之已痈。”意识就是说，“谯河从谯明山发源，向西流入黄河。河中生长着很多何罗鱼，这种鱼一个脑袋十个身子，叫声如同狗吠，人吃了它的肉可以治愈任何疾病。”
历史上，人类追求医治百病、长生不老的神药的传说大多出现在东方。因为西方人的人生观对于生命的渴求远远比不上他们对于财富和权力的渴求。在东方，当方士们都沉迷于炼制出长生不老的灵丹妙药执迷不悟时，西方人正前仆后继地忙着炼金。
再回过头来看东方。在日本，也有这样一则传说。传说比丘尼服下人鱼肉之后，活到了八百岁。人称八百比丘尼。但本可长生不老的比丘尼，实际上过得痛苦万分，在漫长的生命之中，她深深地体悟到人世的无常。最终，她独自一人进入洞穴里，断食至死。这是不是和罗涛口中启凤公的故事很像？
我把纸袋塞进路边的垃圾桶，掏出了车钥匙。
六月的北京有着宜人的夜色，但却异常拥堵。开车回家时，满月就挂在朝阳北路的十一点钟方向。这让我感觉这世界是如此真实。
月球直径3476.28千米，是地球的四分之一；质量7350亿亿吨，是地球的八十分之一；自转周期为27.32天；白天最高温度是160℃，夜间最低温度-180℃；由于地球的反作用力影响，月球将每年远离地球约3.8厘米。如今，你可以通过任意一个搜索引擎，来获取这颗距离我们40万公里的星球的全部信息。可在几百年前呢？人们却以为它仅仅是那位偷吃了王母不死之药的美丽女仙和兔子的居所。自然科学的不断进步，使得人类越来越了解这个世界，越来越接近真理。
要注意是越来越接近，请注意“接近”这个词。
在自然科学迅猛发展的今天，我们依然有很多问题无法解释。我们并非已经完全得到了所谓的真理。于是，对于那些无法解释的东西，我们选择去否定它的存在，就比如一种可以隔空取物的特异功能；一种能够洞察人心所想的读心术；再或者一种能够医治百病的灵丹妙药。
我前妻有一次对我说，“在全世界对量子力学的研究不断取得突破性进展的今天，没有一项真理是不可能被推翻的。人类社会即将要从另一个纬度来重新定义真理。”
作为一名天体物理学家，在对我说这段话时，我感觉她整个人就像是圣母玛利亚。
人类所生存的宏观世界是由微观世界中的粒子组成的，但是随着量子力学的深入发展，微观粒子呈现的多种特性竟然无法与宏观世界联系在一起，甚至是严重违背人类正常思维逻辑的。经实验证明，人的意识是有质量的，意识是可以决定物质。
后车在按喇叭提醒我前方已经是绿灯了，我满脑子都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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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铨基，我落地了。”飞机刚停稳，小禹就眉飞色舞地给男朋友打电话。
“对。寻宝。嘻嘻嘻！”她放低音量生怕我听到，说话时还用眼睛偷瞄我，我真想用眼皮夹死她。
我还是打了卡片上的电话，但我此行和罗涛的那些不经之谈没有半毛钱关系。我只是在我糟烂的生活之余找一些清闲，随便再去拜访一些老朋友罢了。
达州河市机场建在崇山峻岭之间的一出开阔地，四面环山，中间并排几条跑道。下飞机之后，眼望山高路远，云淡天长，心中畅快非常。
从机场出发，需要坐一个小时汽车，好绕过宣汉县城抵达巴山大峡谷。来机场接我的是我多年的老友，原四川省罗家坝考古队的队长王汝茂。王老师今年已经退休了，但还常年住在宣汉，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放不下。对于罗家坝遗址的众多谜团，一日解不开，他就一日放不下，可让人烦恼的是，至此，这些谜团非但一个都没有解开，反而还越来越多起来。
走出出口之前，我就远远的望见他，他虽饱经风霜，却满面红光，身材微胖的他踮着脚向我招手，叫着我的名字。
“您啊，一点都没变。”他从我手中抢过行李箱时说。
“这是我的学生小禹。”我想王汝茂介绍道。小禹向王汝茂鞠躬问好。
“就最近微博上很火的那个——历史老师陈仁禹，就她弄的。”我语气平和，但内心里完全是在显摆自己教出了位好学生。
“后生可畏呀，哈哈哈哈哈。”他典型的四川大嗓门，笑声整个机场都能听见。
王汝茂的这辆老桑塔纳，岁数比小禹小不了多少。黑色的车身满是刮痕，想来王汝茂生活上粗枝大叶，也懒得去喷漆了。
很明显，刚刚考到驾照，在飞机上一直嚷嚷着要替王汝茂开车的小禹见到车之后退缩了。她毫不犹豫地钻进了后排座，想要开车的想法提都没提。
伴随着发动机拖拉机式的轰鸣，汽车启动了。我们的峡谷之旅开始了。
高速路两旁山峰耸立，一汪绿水在路旁逶迤流转，风平浪静时，水面宛如一面玉盘，时不时一叶扁舟划破平静，那舟上人彷佛在仙境一般，我一时看得出神。
“对了，我读了你去年那篇的论文。”王汝茂将我从思绪中叫醒。
“哪篇？”
“就骂街那篇，解气！哈哈哈哈哈哈。”他又大笑起来。
我当然知道是哪篇了，“您别挖苦我了。”
为什么我其他论文你们都不看，偏偏都来看这篇呢？赶紧聊点别的，“王老师，罗涛哪天到的？”
“别提他了，他这几年可没少来，他怎么还是那样子。早你两天来，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找我，你们来，能不见我吗？”他话一出口，我突然想到了什么？随口又问到，“去年年底，陈寅是不是也来过？”
“来了。来了。也是我来接的他。他倒是头次来。”
“头一次来啊？那他去了哪？去了罗家坝了？”听王汝茂说话的意识，想来还不知道陈寅已经不在人世的消息。
“罗家坝倒是没有，在县里和我吃了顿火锅，摆了摆龙门阵，我还问他要不要和去罗家坝转转，他说不去，说想自己去峡谷走走。”
“哦？陈寅没有去罗家坝，去了峡谷？”我暗自思量。“那他和你说过些什么吗？”我又问。
“能说啥，老朋友见面难道还总聊工作呀，就说些没用的，告诉我要保重身体，说我也一把岁数了，对了，说起了你的那篇文论。哈哈哈哈！”说着王汝茂又笑起来。听了这话，真不知道自己是该笑还是该哭，看来对于我的那篇论文，陈寅还真的是印象深刻呢。
我和罗涛相约在樊哙镇见面。樊哙镇和罗家坝村所在的普光镇，都隶属于宣汉县，不同的是，樊哙镇地处巴山大峡谷的门户。
不难想象，镇子是因汉朝大将军樊哙而得名。当年汉高祖刘邦在沛县起兵反秦，樊哙是他手下最得力的干将。公元前206年，项羽设鸿门宴欲杀刘邦未成，后封刘邦为汉中王。刘邦和项羽相比，力量太过悬殊，只好忍屈受封，退居汉中。他实行韬晦之计，养精蓄锐，逐渐集聚人力、物力，壮大自己的力量。他首先派樊哙进驻巴山大峡谷一带。樊哙来到这里后，在这里招兵买马，积草屯粮。为了减轻农民负担，他还带领部队开荒种地，深受百姓拥戴。后来，刘邦进军中原与项羽争夺天下，樊哙率部出川，立下汗马功劳。最终刘邦大败项羽，建立西汉王朝。夺得天下的刘邦封樊哙为左丞相、舞阳侯，以表示对他功绩的认可。作为当初樊哙的驻扎地，如今在樊哙镇，还留有当年他练兵的将军坪，还能找到他当时的拴马的石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