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有个姐姐跟着我。”
白母拉着他环视一周,拍了拍他肩膀:“儿啊,你又自恋。现在彩礼那么贵,莫再说这些瞎话让妈空欢喜!”
八岁的白凡看着自家母上毫不掩饰的失望表情,默默回自己房间并哐当带上门。
房门刚锁,白凡头顶便飘下一“人”,朝他做着鬼脸:“都说啦,他们是看不到我的。”
白凡对上那只嬉皮笑脸的不明生物,扶额做小大人状:“所以你到底是个啥?”
只有半个身子,勉勉强强能看出是个姑娘的她无厘头反问:“你听说过举头三尺有神明吗?我就是呦!”
白凡不淡定了:“你不是鬼?”
自称神明的那位也不淡定了,她朝着自己脸比划:“有长我这般聪明可爱机智伶俐美丽善良沉鱼落雁的妖魔鬼怪?”
“没有,没见过你这么沙雕的。”白凡小小的脸上一片真诚,光那亮晶晶的眼睛便有万千繁星运转其中,使人信服。当然,如果无视他所说的话,
可是神明偏偏没那个心,傻乎乎问白凡怕不怕,语气中满满的骄傲。
“怕啥,你个都不能被人看见的东西,还能吃了我不成?”
神明垂下头不说话,默默飘到角落里画圈圈去了,许久,不死心的回头问:“你真的不想知道,别人为什么看不见我吗?”
白凡看她一副被抛弃的小狗样,喉咙里本来的“因为法力太低?”卡了一下,到嘴角便成了:“为什么?为什么?”
神明觉得这孩子终于有点孩子味儿了,一面感动的内牛满面一面解释道:“你有愿望吗,算了,你一个孩子能知道什么。”
白凡听及此,笑容都不想保持下去了。却听神明缓缓道:“每个有思想的东西都会有属于自己的神明。那是它初生时最单纯的念想,俗称愿望。愿望太强烈便成了念力,也便让我们存在。”
她顿了一下:“也有些念想太弱,或是被本人放弃,以至于只能出现在梦里。甚至是,一辈子都没有出现的机会。”
她唠叨这一堆,白凡似懂非懂,难得正经点头配合:“那你不会离开我喽?”
神明有一瞬间的晃神,她轻轻点头:“应该……”
那时还不懂事,他笑得欢快,读不懂神明埋在眼底的,惶恐和期待。只觉得,这个神明也蛮可爱。
白凡太阳穴嗡的巨响,隐隐约约听到了心理医生的声音。他睁开眼,恍如隔世。
梦到这里,戛然而止,白凡记忆有些错乱。他明明记得和神明发生过的一切,或喜或悲,却独独忘了,她是什么时候消失的。
她到底是什么时候消失的?是自己十岁时画被同学嘲讽,是十三岁时被钢琴老师否定,抑或是十八岁时如初生牛犊般撞上红尘繁杂的青春?
她就在那里啊,朝着他笑。黄昏夕阳,一点点变暗,化作青烟丝缕,再也不见。
“白先生记起了吗?”心里医生推推眼镜,很明显也对这次催眠没多大把握。
“嗯。”白凡点点头,同他客套。
恍然间,记不记得,早不重要。他付完全款,脸又挂回了商业化微笑。款款离去,再不回头。
她到底是什么时候消失的。那个敢自称神明的孩子,怎么会消失呢。我不解。
灵,伴人而生,随人消亡。若非本人自愿,再没什么能杀得死。
有什么能打败她吗,我似乎想通了,但细说又不通。他愿意她活下去,为何至于亲手杀死她。
除非,他死了。
他被别人用犬牙撕碎,她便做了陪葬,无可奈何……
那个自称神明的孩子,是杀不死的。人能咬死的,只有人。
只是可惜,过于可惜。那两个孩子,明明都可以活下去的。
鱼玉和他,都可以活下去的。人自己得不到的,就会诽谤得到之人,但我们不会。人们行尸走肉,便不允许他们好好活着,可我们允许。
我们可以站在你们身后,直到你们有足够的力量在阳光下奔跑。只是,需要一些时间。
也忘了自哪本圣贤书里得来的道理,大致如此:世界安静的可怖,你们便可以不发声,黑夜降临,你们便可以不发光。
我甚是赞同。只要还会呼吸,只要不被流言蜚语带偏,只要不同夜一般黑。便是同尘埃般衬托宇宙,我们总能护你们周全。
所以呀,鱼玉,不、不只是鱼玉。任何能看见我们的人啊,请相信,就是无法达到你们的期望,也至少能让你记住,有东西,曾为你拼尽全力。
真的,会有什么东西,把你们放在生命之后。
“你唠叨这啰哩巴嗦的,真的会有人看?”
“……至少,鱼玉会看的。”
“也是。”
“等等,鱼玉!”我猛回头。“鱼玉!?”
空洞巷子深不见始终,如巨蟒口腹,除了我和我的回声,一无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