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依旧是一片漆黑。这牢房狭小窄仄,阴暗潮湿臭气熏天,是雨后的潮湿加上干涸的血的味道,周遭十分昏暗。地上铺着几张草席,已经快朽烂了,时不时有虫鼠一类从中爬过。这里常年不见天日,连空气也是浑浊的,关在这里的人,怕是一辈子也没法活着出去了。牢房三面是冰冷的石墙,上边青苔混杂着已经发黑的斑斑血迹,正面则是铁打的围栏。
龙毓灵爬起身来,屁股钻心地疼,不敢着地,只得半跪着,抓着围栏左右观察了一番,视线被挡只看得对面也是四五间牢房,里面犯人各个衣衫破烂、面如死灰。这狗官不辨是非颠倒黑白,怕这牢中不少人也是如她这般含冤入狱。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尹万贯你这腌臜畜生陷我入狱,还有那狗县令,放屁辣臊的赃官颠倒黑白...哎哟...疼死我了”
一激动触及身上的伤,疼得她浑身哆嗦。但是心中有火愤愤难平,忍着痛叫骂了许久,直吵得狱卒心烦意乱,就要过来。自昨夜至今龙毓灵水米未进,骂得口干舌燥,遂也不再骂了。狱卒见龙毓灵住口,便恶狠狠地用刀敲打了几下监室的门,哐哐作响。
“老实点,否则老子再打五十大板叫你屁股开花!”
在这幽黑的深牢中,不见天日。龙毓灵想起昨日堂审的情形,又是一股委屈浮上心头,鼻头发酸热泪在眼圈里打转。那狗官分明是贪恋尹家钱财已将忠义二字抛诸脑后。她又想起师父平日对她的教诲,这老头终日絮絮叨叨个没完,现如今她深陷大狱,那些狗屁道理也派不上丁点用场。不由得一声长叹。
“嘿,喂!”
龙毓灵闻声大惊:“谁?!”
“嘘,小声点,这里的狱卒脾气坏的很,吵闹了他们,少不了受些皮肉之苦,我在你的隔壁,方才听你一番叫骂,你这姑娘有趣有趣。”
“你我二人都已经是人家的阶下囚了,何趣之有啊。如今我得罪了尹府,那尹万贯定要将我屈打成招,不消几次,我就是不招也得被他们活活打死。”
那人说道:“那尹员外我是知道的,欺压百姓作恶多端,放心吧,我们也盯上他很久了。你这仇我们会替你出头。”
龙毓灵气道:“听起来你不过也只是一个毛头小子,且被关着呢,有什么能耐替我出头,真是满嘴大话!”
那人却说:“嘿,这你就不懂了吧,我可是肆萍山寨的少当家,虽然我不慎落入圈套被关在这大牢里,但是我家弟兄众多,定会想法子来救我的。”
“切,原来也是个毛头小贼。”龙毓灵不屑地说道。
那人道:“嘿,随你怎么说,我们肆萍山义贼劫富济贫见义勇为,十里八村的百姓,对我们敬重得很呢。你要想活着出去,跟着我是最好的出路。”
龙毓灵听得满腹疑惑,问道:“你为何要救我?”
那人说:“那就是你运气好了。你这姑娘性子泼辣耿直,对我的胃口,肯挺身相助又讲义气,我们当家的说了,这样的人都是一等一的好汉,虽然你是女儿身,却也可以入得肆萍山,一起劫富济贫,锄强扶弱。今晚子时,我的人就会来了,定会将你一道救出去。”
“嘁!谁要和你们一起当山贼。”
那人突然说:“嘘,有人来了。”
龙毓灵闻言赶紧住嘴,这里常年活人进死人出,狱卒无聊了只能酗酒下棋赌博取乐,哪个狱卒要是倒了霉运输得很了,就随手抓个囚徒一顿好打来泄愤。
只见一个狱卒吐着粗气,带着满身酒味缓缓踱来,然后在附近停下了。四周安静地出奇,谁也不想引起这灾星的注意。突然传来哗啦啦一阵声响。龙毓灵长舒一口气。
紧接着是囚犯的告饶声:“官爷饶命啊,别...别打了,官爷...官爷...饶了我吧...哎哟...”
哭喊声和狱卒的叫骂声混成一片,显得格外刺耳。龙毓灵与隔壁那人不约而同暗骂一声“禽兽!”
过了许久,哭喊声已渐渐变成有气无力地呢喃。已然被打得半死不活了。狱卒一边唾骂一边锁上门。又大摇大摆地回去了。
“来来来喝酒喝酒,他娘的,成天跟这群倒霉鬼待在一起,害得老子也失了好运,来喝酒,今天不醉不归。”
远远传来狱卒的笑声,那边觥筹交错有说有笑。而龙毓灵身边不远,被打的囚犯奄奄一息。周围其他囚徒也是个个被吓得瑟瑟发抖。
不过是一墙之隔,墙外是每天日升日落的正常生活,墙内却是不见天日的人间炼狱。龙毓灵想深吸一口气,却被这里浑浊的空气呛了嗓子不住咳嗽。身体的剧烈抖动又牵着后腰一阵抽痛。
“别害怕,这里的囚犯是他们的玩物,他们每次都挑身子好的打,打个半死下次再换一个,待被打得伤养好了,又再打一轮。你昨天被打得半死不活,近几日他们不会挑上你的。”那人说道。
“那你怎的没事?”
那人又说:“我是肆萍山的少当家,我们得罪了城里不少权贵,官兵想剿灭了山寨,我这是被抓来当诱饵了呢。这仗还没打,自然不会先把我弄出个好歹。”
“诶,这里的官兵各个凶神恶煞毫无人性,既然这是陷阱,怕是你家兄弟也没法救我们出去了。”说到此处,龙毓灵喉头一哽,竟不知如何是好就低声抽泣了起来。真不该违背了那糟老头的话,本以为邪不压正好伸张正义,却不料这山外的世界如此阴险。早知会受这般苦痛,倒不如当初就待在山里,哪怕有野兽侵袭也比在这遭罪得好。那糟老头当真可恶。
也不知他事情办得如何了。回来寻不到人是否会来救她。龙毓灵心想:呸,那老头平日里就喜欢打她骂她,没准见她这般落魄更是喜上眉梢呢。愈想愈是委屈,眼泪竟再也止不住。
“哎哎哎...这...你别哭啊,我刚夸你性格刚烈似条好汉呢,你这怎么又嘤嘤呜呜地哭起来了。”那人急道。
“你当然不哭了,你本来就是山贼。被抓到这里也是意料之中的。我只是一个山中农户,莫名其妙遭了这般罪,还不知道能活几天...”
“哎呀你就放心吧,我李千寻说话算话,我说了能救你出去就救你出去,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听他声音恳切,龙毓灵不由自主地安心下来。
李千寻又说道:“五十大板便是精壮大汉受了,也要皮开肉绽,你一个姑娘家既伤得尹家打手,受了刑还有余力破口大骂,想来功夫底子不差。你眼前当务之急是要尽快运功疗伤,你要是软成一滩烂泥,出逃之时难免厮杀,怕是我也顾不上你。”
龙毓灵闻言心觉倒也有理,当下忍着疼痛盘腿坐下。运转内劲疏通经络、活络血脉。
平日贪玩好耍,刀枪棍棒龙毓灵使得顺心,但是这静坐练气却实在受不住。因此她内功低微。听师傅说一些内家功夫之大成者,身轻体健,呼吸间风起云涌,轻伤可无药自愈恢复速度异于常人。眼下又后悔起来,虽不指望能成为一代大侠,但此时遭得罪若有高强内息调理,也能少受些。
闭目冥心坐,握固静思神;
叩齿三十六,两手抱昆仑;
胸有玄元气,行走去浊尘;
收聚神光顶,连绵似若存。
调息许久,龙毓灵依旧感受不到师父口中所说那奔涌的气河。兴许本就不是习武修身的那块料吧,只得作罢。
试着活动了一下身体,屁股上的伤竟丝毫未消,疼得龙毓灵皱巴了脸。不过筋骨逐渐可以慢慢活动了。只要不触碰患处,能缓慢走动。
刚走两步,脚镣叮叮作响。龙毓灵又赶紧坐下,生怕将天杀的狱卒引来。
估摸着天已渐黑了,牢中送来牢饭。馒头硬得剌嘴,配以一碟素菜和一碗清汤。龙毓灵强忍着馊味吃完。满口异味,胸中那呕吐的欲望呼之欲出,只得深吸几口大气。这一餐算是熬过去了。
龙毓灵合上双眼,继续调息养伤,耳中隐约传来夜晚的阵阵虫鸣。
子时,就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