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零一九年
三月四日
天气:阴转晴。
今天发生的一切充分诠释了什么叫做世事无常,本来计划六点多能回家,七八点就该写完这篇并没什么可以记录的手记,没想到,真是没想到。
在床上折腾到凌晨五点才睡着,醒来已经是十一点多。
睁开眼看到久违的阳光,心情好了许多,打开手机,童真已经在微信上把钱转给我了,除了我的押金一千和佣金五千,小姐姐还额外多转了两千给我。
她没有多说什么,我猜大概是感谢我在她醉酒之后的君子行为。
说来这两千块钱拿的有点无功不受禄的意思,想给她转回去,转念一思两千块钱对童真这种人来说未必有我们的二十块宝贵,转回去倒显得我格局狭小了。
给童真回了个“抱拳”的表情,刷起了朋友圈。人类的本质果然就是复读机,满屏幕都是一张写着如下文字的白底图片——
“全国Two会一召开,天气就好了!
你以为这出的是太阳吗?
不!是Dang的光辉!”
无聊地看了一转,我熄灭了手机,手枕在脑袋后面对着天花板发起了呆。
要是搁在以前,轻轻松松赚了这么一大笔钱,我一定会高高兴兴地在店门口挂上休息的牌子,去一家五百元级别的自助餐厅好好地犒劳自己一顿。
但现在嘛······
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起床去送外卖了,晒晒太阳吹吹风,给自己找点事做,不至于闲的发慌。
送餐的时候我还一直在想着童真的前男友,也就是那个法医刘佳睿。昨天那通电话到底还是没能播出去,我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喂,你是童真的前男友吗,我是今天聚会上装作她现男友的那个小白脸。”
“喂,是刘医生吗,太巧啦,我也是一只丧尸嗳!”
······
更何况我对这个人的性格、背景等一无所知,贸然相交,太危险了。
变成丧尸后我还是不愿意主动跳出舒适区,虽然昨天想到了关于丧尸族群的种种问题,但这些问题现在毕竟还没有影响到我,平平安安的小日子能过一天就是一天吧。
骑在电瓶车上,晒着十二点钟太阳的我没想到的是,当一个普通人类不愿意跳出舒适区的时候,这个社会还是愿意包容他的,顶多给他安排的资源差一点;但我这个异类是没办法逃避问题的,你躲在舒适区不想见它们,好啊,它们就跳到你的脸上,钻进你的脑子里。
懒洋洋地接单懒洋洋地送,自发形成的外卖小哥等单区里我是一朵不一样的烟火,几个和我年纪相仿的黑粗硬看我的眼神里明显带着瞧不起的意味,我也没当回事。
五点半接了最后一单,这时的天已经发暗了,本来想着二十分钟大概就能解决这单,拿到外卖才发现自己是看错了地址,小区名字差了一个字,距离可是差了十万八千里了。
人家还等着吃饭呢,能怎么办?走吧!
金陵金陵,一个陵字就凸显了此城的地貌特色,四处都有大大小小的山体,这份外卖的目的地在QH区边缘的一个小山地公园旁,兜兜转转地送完外卖,已经是六点半,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这块几乎没什么人,本该是上下班高峰期的点,马路上空空旷旷,只有我和一个穿着长风衣带着围巾的老帅哥在等着红绿灯。作为一个不称职的外卖小哥,我自然是不会闯红灯的,倒不是怕被撞,怕的是被撞了之后生龙活虎地,不太好解释。
而老帅哥明显就是素质比较高的那种人了,剑眉星目,一丝不苟的中分发型,高挺的鼻子下面被围巾挡住了,我猜想他的下巴上应该有些许坚硬的胡茬,沧桑而又魅力。
绿灯亮起,老帅哥注意到我在看他,一边迈开大长腿向前走一边对我友善地笑了笑,就在我准备报之以同样帅气的微笑时,老帅哥微笑着的脸从我面前横移着飘过去了。
没错,横移这个词是我想了五分钟才想出来的最准确的形容,类比的话大概就是鬼片里鬼怪们在窗户外飘过的样子,但是在电影里这样的镜头一般都会给慢动作,而老帅哥带着笑容的脸“嗖”地一下就闪过去了。
后面还跟着一辆漂亮的丰田霸道。
丰田霸道凭借着优异的性能刹住了车,老帅哥被撞飞的身体直直飞向了两三米外的电线杆,狠狠地撞在了坚硬的金属柱子上。
老帅哥的脑袋比身子晚一点和电线杆进行了亲密接触,在强大惯性的作用下,好大一颗头颅四分五裂。
打了一大堆,但一切都发生在一秒钟之间,我都没来得及反应。
满脸通红的霸道车主跳下车,看到这幅景象脸色一下变得煞白,碰到这种情况我还是第一次,骑在小电驴上不知所措,但霸道车主看样子不是第一次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外套向上一裹,只露出眼睛,撒开蹄子,跑了。
没错,跑了。
也许有人要问,肇事逃逸不是罪加一等吗?那你换个角度想,现场要是目击证人和摄像头都没看到你的脸,谁知道是谁肇的事,是谁逃的逸?
为了钱愿意顶包蹲大牢的人不多,但肯定有。
从事故发生到车主逃离,前后不过十几秒,绿灯啪嗒啪嗒地变幻着颜色,老帅哥的腔子里咕嘟咕嘟地冒着血。
浓重的血腥气迅速地弥漫开来。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看过火影忍者,鸣人有一招无师自通的成名绝学叫做色诱术,色诱术的原理就是通过变成浑身不着一丝的大奶牛,利用男性荷尔蒙爆发导致的血气上涌使对方暂时失去战斗力,身为顶尖战力之一的火影三代目大人都在这招上栽倒过。
这股血腥气对我的诱惑力,相当于一个被关了十年没见过异性,且被关之前欲求就极度旺盛的血气方刚男青年,面对使用了影分身之术再使用色诱术的漩涡鸣人。
毫不意外地,我没有抵挡住这种诱惑,那白花花的脑子就这么躺在地上冒着热气,叫我怎么能不动心?
在本能完全支配理智前的最后一刻,我看了看周围的摄像头,估计出种种障碍物造成的死角,躲在丰田霸道巨大的车身下。
捡完死角区域的东西,我十分果断地收了手,假装踉跄着走到老帅哥的尸体旁,装作震惊地摸了摸包住了电线杆的尸体,又踉踉跄跄地回到了丰田霸道旁。
做完这一切,我走到十字路口的另一边,坐在路牙子上摸出手机,打了报警电话。
阿SIR们速度很快,不到十分钟就赶到了现场,第一辆警车上下来三个阿SIR,有两个是明显的菜鸟,看到这个惨状喉咙一番,跑到我这边一阵呕吐,脸色比我还白。
陆陆续续又来了好几辆警车,就在阿SIR们忙着拍照、调录像等工作的时候,我开始经历起了另一段人生,本来要给我做现场笔录的那两个菜鸟看我一脸呆滞、面色“苍白”,自然而然地同理心发作,也就没再多问我——
“我”出生在一个群山环绕的山村里,上面有四个姐姐,可以这么说,四个姐姐,都是因为我而出生的。
父亲是个酒鬼,家里但凡出现了钱或者值钱东西的影子,都会被他拿去换酒喝。
而我的母亲,则是一个可怜又无能的女人,哪怕被揪住头发狠狠地砸在墙上的时候,她的手都没往那个男人脸上抓挠过一下。她的可怜和无能,完完全全地遗传给了我四个姐姐。
在我的印象中,我的母亲和姐姐们有无数次因为左脚先迈进了家门而被痛打一顿,随后被酒气熏天的父亲扯进里屋,腐朽的木门被重重地摔上,几分钟后,父亲便会一边系着裤腰带一边走出来,摸摸我的脑袋,拿起酒瓶子躺在门外的摇椅上悠哉悠哉地看着白云,看着星空。
村里的大人背地里叫我父亲老狗,小孩们则会当面叫我狗杂,随着年岁渐长,我开始逐渐明白这其中的含义,于是,逃离、带着母亲带着姐姐们逃离的念头开始在我的心里肆意地生长起来。
这也是我拼命读书的最大动力。
寻常的一晚,父亲又喝醉了酒,蠢笨的大姐又一次把左脚先迈进了家门,一切照常发生,所有的非当事人都蜷缩在墙角。
在腐朽木门被摔上的前一秒,我喘着粗气站了起来,这时的我已经和父亲一般高了,这个男人酒气冲天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惶恐,随后又是无边的愤怒。
他随手抄起倚在墙边的一把柴刀,朝着我的胸口砍了过来,我看着闪亮的刀锋,呆立在原地闭上了眼睛。
噗嗤一声,血腥气弥漫开来,一点也不痛?
我缓缓地睁开双眼,那个懦弱无能的母亲,替我挡下了这一刀,手臂上皮开肉绽,金属已经没入骨中。
父亲拔刀欲再砍,背后的大姐脸上还挂着眼泪,扑上去咬住了他的后颈,二姐扑上去撕下了他的耳朵,三姐死死地抱着了他的脚脖子,倒霉的四姐想去夺下砍向母亲的柴刀,却被划开了喉咙。
我在原地呆立了一分钟,不多不少六十秒,喉管被二姐撕开的父亲右手拿着柴刀指向我,左手捂住漏风的伤口,“嘶嘶”了十几声,倒在了五具尸体上。
后来我离开了这座山村,接受了半年的心理疏导,遗忘训练,在按着心理医生的意思表现出正常的反应过后,我成功地回到了校园。
换了个名字,换了个环境,没人再叫我狗种了,一切好像都过去了。
初中、高中、大学、研究生、博士、教授,我一路向前,来到了南方,来到了金陵,再也没有人知道我的过往,过去的一切好像都可以全部忘掉。
我安安静静地生活着,科研、教书,就像一条只会向东平静流淌的小河。
只是在路上看到女性的时候,我会想到我的母亲,我的大姐、我的二姐、我的三姐和我的四姐。
······
“监控拍到脸了吗?”
“这边的路是上世纪修的,通行量一直很小,摄像头还是十年之前的型号,像素差,再加上天黑光线又差······”
“嚯使尼玛隔壁!”
一位老警官愤怒的骂声把我从另一段人生中抽离了出来,我茫然地看着那位把警帽脱下来,愤怒又无奈的老人。
“证人呢!那位外卖小哥,看到了吗?”
所有阿SIR的目光齐齐地转向了我,从学生时代开始,只要大家把目光看向我,我就会发慌,但这次没有,我不但十分镇定,还遗憾地扫视了一圈,惋惜地说了一句:“没有。”
造成如此大转变的原因就是,我已经变成了老帅哥的思维模式,包括之前伪造现场的一系列行为,都是老帅哥的思维模式指引着我做出的行动。
在老帅哥的帮助下,我不但在阿SIR们面前完美表演出了一个没什么见识,被重大事故吓得有些发懵的外卖小哥,还在回家的路上梳理出了近期一段时间的发展规划。
第一点就是要接触刘佳睿,从现有的信息判断,这家伙应该是一个好人,哦不,好丧尸;更重要的是他的身份,法医。这个职业不但对身体、病理等方面有着专业的认识,而且可以弄到人脑。
第二点就是继续研究食用大脑后产生的变化——吃猪脑只能看到模糊的景象,狗脑则可以看到黑白场景,而人脑就能够体验另一段人身,获得另一种思维模式甚至是另一种性格的一部分。
这种变化会产生多长时间,两个人的大脑同时服用会有什么样的冲突,变化期间自身性格会与第二性格产生什么样的冲突等等,都是需要记录并且研究的东西。
第三点则是研究自身,身体的各项能力是怎么样,进食量和活动时间的相互关系是什么,身体是否有自我保护机制,在特殊情况下是否会产生无法掌控的应激反应,这种反应是否能通过训练得到控制?
第四点则是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继续伪装下去,隐蔽下去,直到可以出现的时候。
老帅哥的思维模式对我的影响时断时续,有可能是因为我吃的并不多的关系,说实话两个人格并存的感觉并不好受,对于精神力的消耗极大。
好吧,说得通俗易懂一些,就是我想睡觉了。
不过在睡觉之前,我得把之前一直忘了说的老帅哥的名字告诉你们——
傅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