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零一九年
三月六日
天气:多云转晴。
今天对于我来说是有着重要意义的一天。
傅山对我的影响大概在凌晨的时候就消失的差不多了,具体表现在我思前想后,下定了决心要去联系刘佳睿,但打开手机的时候又犹豫了。
这种情况放在老帅哥身上是不可能出现的,傅山在做决定之前会权衡,但做出选择后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去执行,这就叫做谋后而动;而我的这种犹豫就叫做优柔寡断。
老帅哥是个人生赢家而却我是个撸蛇,大概和这方面也有不小的关系。
尽管犹豫了,最后我还是拨通了电话,毕竟傅山已经给我分析的清清楚楚了,联系刘佳睿的好处明显大于有可能引发的风险,有句话说得好,商人在百分之二十的利润面前就会活跃起来,在百分之五十的利润面前就能铤而走险,在百分之百的利润面前就敢践踏一切法律,在百分之三百的利润面前就连掉脑袋都不怕啦。
其实这句话有点故意抹黑商人的意思,普通人难道就不是这样吗,只要利益好处足够大,什么不会去做呢?
拨通电话,我紧张了起来,食指在手机背面不断地摩挲着,十几秒过后,电话打通了——
“这么晚了,希望没有打扰到你···”说完这句话我突然觉得自己有点蠢,怎么开口像那些利用通信发展会员的邪教组织。
“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印象了,那次聚会,站在童真旁边的那个男人,就是我···”话一出口,我就想抽自己两巴掌了!
瞧瞧这说的什么东西,活脱脱像是非洲大草原上占领了狮群的新狮王在对旧狮王龇牙咧嘴地挑衅,就在我担心电话那头的人会不会直接把电话挂了把号码拉黑的时候,低压满满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嗯?”
看来这家伙的脾气还算可以,我急于想要解释清楚,开口说道:“你别误会,我打这个电话没有那方面的意思,我和童真总共也就见过两次面,就跟着她去参加聚会了···”
该死的,我怎么好像越描越黑了?
“不好意思,时间已经很晚了,请问您到底想表达什么?”
电话那头的声音里很不耐烦。
在心里狠狠地骂了自己一句,多说多错,不如不说,我决定开门见山,于是深吸了一口气,说道,
“你不是人吧?”
要是大半夜的,有个陌生人给你打电话,稀里糊涂说了一通关于前女友的话,然后又来一句“你不是人吧?”,相信大部分老哥都会一通素质三连,更有一些暴躁老哥会冲进厨房,拿出菜刀顺着电话线摸过去把人给砍了。
但是刘佳睿没有愤怒,而是沉默,长久的沉默。
我个人是最受不了通着电话不出声的,感觉非常怪异,于是开口道,
“我也不是人。”
又是沉默,更长久的沉默。
互相听了半分多钟的呼吸,刘佳睿终于开口了:“早上九点半,到我单位来吧,地址是学府路八号,到了给我打电话就行。”
今天的温度是2-8度,那时候是凌晨,气温应该在2度左右,我的体温应该也是这个数,而从听筒里传出来的那个声音,要比我的体温低的多。
冰冰凉凉,仔细咂摸一番还有着一股子杀意。
但我是个心很大的人,男人和男人之间,不对,雄性和雄性之间有点小小的误会很正常,早上去面对面讲清楚就行了。
早上约莫八点四十的时候,我就骑着小电驴出发了,学府路已经不在QH区了,而是在相邻的JZ区,路程大概十公里左右。
我没选择公共交通,这个点应该是那些无所事事的老人们坐免费公交地铁跑到几公里十几公里远的地方买完菜返回的时候。昨天一天我只吃了一点难以下咽的冷冻肉,饥饿再加上体验傅山的人生,让我的情绪并不是很好,如果说公交或是地铁上单纯人多我倒不一定忍不住,要是碰上一两个为老不尊的老不死仗着年龄,拎着七八斤的菜中气十足地假装体弱多病,恶语相向地让我让座,那我怕是按捺不住饥渴难耐的心了。
到时候什么头条、微博热搜上应该要被金陵给霸榜了,肯定比之前的薛谦谦,吴波波要热闹的多。
不对,这种恶性事件上面肯定会死死地压着,不会让升斗小民给知道的,多虑了多虑了。
既然没有做名人的机会,那我还是不担风险了,老老实实地骑小电驴吧,咱也不知道什么是冷对不对。
好家伙!
刘佳睿的工作单位就在万寿殡仪馆的旁边,一栋四层高占地挺大的小楼,门口的标志和警署一样,不过蓝底上的鎏金大字是四个——“鉴定中心”。
站在门口给刘佳睿打了个电话,五分钟后他就穿着白大褂出来了,还是二八分的复古发型,肤色和我一样白(简直是废话),大大的双眼皮挺好看的,个头和我相仿,就是身材有点微胖。
微胖?
好像不大对劲吧······
刘佳瑞没容我多想,就把我带了进去,在车棚里把我的电驴停好,我们朝楼里走去。
这家伙面色不善,也没有招待我一番的意思,脚步甚急地领着我来到了地下二层。
没想到四层高的小楼还有地下两层,第一层是车库,第二层是冻库,这个冻库可不是刘佳睿单位食堂用来储存食物的地方,而是他们单位用来给尸体冰鲜的。
刘佳睿是个法医,而他单位的名字叫做“鉴定中心”,顾名则思其义,这个地方就是用来给尸体做医学鉴定的。这个
位于万寿殡仪馆旁边的鉴定中心则是QH区和JZ区共用的。
说起“共用”就不得不提金陵的治安是不错了,两个区合计一百五万人口,每天因为斗殴、凶杀、车祸或是下毒等等原因送过来做医学鉴定的尸体并不多,少的时候十来具,多的时候也不过三四十,而且刘佳睿告诉我,其中大部分都是来走个司法流程的,死因一眼就能瞧出来,就比如前天的傅山。
因此整个鉴定中心的供职人员并不多,法医总共也就两个,整栋楼都是冷冷清清的,再加上隔壁殡仪馆的加成,总让人觉得是阴气森森的。
地下二层是个冻库,气温本来就有够低,再加上天才的设计师把地下二层的主要照明设备都用成了冷色光,整个空间更是让人望而生畏。
当然,丧尸就不会了。
我和刘佳睿在办公室坐定,直到我跟他解释清楚了我和童真的关系,我和童真的接触仅限于那两次之后,这家伙紧锁的眉头才舒展了开来,拿出了主人招待客人应该有的态度,给我整喝的去了。
两头丧尸约会,当然不喝水,这家伙在撅着屁股在角落的冰箱里捣鼓着,恨不得把整个上半身都塞进去,自以为隐蔽地把袖子里的手术刀藏了进去,没想到全被我发现了。
也能理解,毕竟人家还是爱着童真的,现实所迫,不得不分手而已。
“自制胡萝卜番茄辣椒汁,尝尝吧。”刘佳睿把一杯鲜红色的饮料交到了我的手里,还没来得及对这个名字产生疑问,一股馥郁的混合香气就钻进了我的鼻子里,把我的饥饿感毫无保留地勾引了出来。
迫不及待地一口喝光了这个大概有五百毫升的大口杯,入口的一瞬间,香甜的血味就在我的口腔里爆炸开来,血红分子化身成一个舞者,在我的味蕾上翩翩跃动,酒精是她精致的舞鞋,糖分是她飘扬的裙摆,而辣椒,则是那悠扬的舞曲。
一曲终了,这位舞者款款地鞠了个躬,纵身一跃滑进了口腔之中。香甜甜,湿乎乎,火辣辣,一路流进了许久没被好好招待过的胃里。
看到我一副恨不得把杯子都给吞了的架势,刘佳睿很是得意,一边咂摸着自己手里的那杯,一边说道:“一百毫升伏特加,一百毫升糖浆,五十毫升辣椒汁,五十毫升百利甜酒,两百毫升血浆,就是我们手里这一杯咯。”
舔干净最后一滴“胡萝卜番茄辣椒汁”,我清醒了过来,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没吃饱?”刘佳睿说话的时候已经站了起来,打开靠墙书柜中间的保险箱,拿出一个便携式充电保冷箱,从保冷箱里拿出了两个乐扣盒子。
我拿过手一看,是一盒大脑的厚切片和一盒我瞧纹理无法辨别的生肉。
大家都知道我是干过火锅店的,绝大部分的生肉纹理我都能辨别出来,这个看不出纹理的肉,又在这个地方出现,毫无疑问就是人肉了。
说实话我恨不得连这俩乐扣盒子都给吞进去,但是想到傅山的脑子给我造成的影响,我又有些迟疑了。
“吃过?”刘佳睿问道。
我点点头。
“你也看见了?”刘佳睿颀长的手指在太阳穴处转了几个圈。
我又点点头。
刘佳睿捏着下巴沉吟了一声,随后告诉我这是一个熊孩子的大脑切片,这熊孩子在小区车库里玩鞭炮,把鞭炮夹在老桑塔纳的加油口里,没想到火星子就进油箱了,直接给震死了,还坏了不少辆车。
父母跟亲戚们正闹呢,不但要问桑塔纳车主和物业索赔,还要找被炸坏车的车主问责,更可笑的是还要找大众公司追究他们设计上的缺陷。
果然是熊孩子背后站着熊家长啊。
言归正传,刘佳睿告诉我这脑子他吃了一半了,小孩子皮归皮,还算单纯,吃了之后没有那么多的经历和情感,自然也没多大的影响,反而心态会变得更童真一些(童真在家打了个喷嚏)。
至于这个肉,是昨天从一具被巨型开车碾烂了的尸体上切下来的,来源没有任何的问题,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
没等他把话说完,我这边已经解决掉了两盒子的食物,吃完后刘佳睿询问了我之前吃脑子产生了什么样的影响,我也如实回答。
来回之间,我们的交流顺着时间线开始向前延伸,就在交流完各自身体上的变化,刘佳睿准备给我展示一些他的研究成果的时候,办公室里的固定电话叮铃铃地响了起来,接完电话后的刘佳睿一脸遗憾,说是有现场要去勘验了。
勘验现场有时候几分钟,有时候一天都回不来,没个准信,互相加了个微信,他就让我回去了,说是微信上再约。
出了鉴定中心,太阳从云层中露出了脸,我高高兴兴地跨上小电驴往家骑。
一路上我真是童真毕露(童真在家又打了个喷嚏),见到野狗要去踹一脚,见到野猫要扔块石头,一会停下来薅两把草,一会停下来踩两朵花,就没个停歇。
回到家又在电脑上玩了好长时间的4399,足足把狂扁小朋友通关了两遍。
外卖当然是没送,我生怕什么时候突发奇想给客人抓个虫子或者是什么别的臭烘烘的东西给扔进去,被投诉扣钱倒是小事,人家眼巴巴地等饭吃,拿到手一看是这玩意儿,心态还不得爆炸了。
到我确定这股子顽皮劲没了,我才开始敲这篇手记(不然得是满篇的河蟹?)。
最后再整理一下,根据我和刘佳睿对比各自变成丧尸后发生的且是目前已知的变化,我们可以暂时性地认为,不同的个体在变成丧尸后的变化是不一样的。
我的情况大家都清楚,身材变好了,体重变大了,速度力量体能诸如此类的能力都变强了;而刘佳睿的变化则更多地体现在内部,据他自己所说,他能明显感觉到自己大脑的运转速度更快了,记忆力也得到了大幅度的提高。
当然,共性是存在的,例如皮肤变得苍白,口味发生了大变,饥饿的时候会有强烈的攻击性等等。
就在刚刚,刘佳睿发来短信邀请我还是明天早上九点半去他的单位,继续聊一些他今天没能讲的研究成果。
我还是很期待这样一位“智力型”丧尸的研究成果的。
最后,为什么说今天对于我来说有着重要的意义呢,自然不是因为我勇敢地给刘佳睿打了电话,我做出了自我突破,而是因为我找到一个同类,或者可以说是同伴了(我对这只丧尸有着一种直觉上的好感和亲近感),这种感觉你们目前是没办法体会到的。
无间道里,梁朝伟对黄秋生发过很多次火,怒吼出的“三年又三年,三年又三年”里满含着身为卧底的梁朝伟在一群不是同类中的孤单和不安。
有条件的可以去试试当卧底,应该就能明白这种感觉了。